想起更小的時候,有人罵她是野孩子,故意偷偷在她作業本上寫滿侮辱性字眼,她憤怒之餘將對方的書本撕爛,並把對方書包丟到教室窗外…事情最後卻是以母親強迫她向那個學生,家長及老師道歉收場。

母親說,不管對方說了你什麼,至少她沒有損害你的切實利益。可你做出了不必要的反擊增加事情的嚴重程度,你就是不對的。如果你不能吸取教訓,不懂得怎麼控製情緒,未來麵對充滿流言蜚語的更複雜的社會,你會做出更偏激的事。

你要學會忍耐,母親最後說。

彼時她不懂,也不甘願。

直到現在,她也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別人就能盡情地傷害她,而她就必須要忍耐?

現在顧匪說,我隻需要聽你說事實,結果怎樣沒關係,你要坦誠。

可事實偏偏就是:她的確動手打了陶莉莉跟張嫣,還在她們身上留下了傷痕。

是的,這就是事實。

她又一次地“做錯”了。

心情灰敗地眨了眨眼,先前因為顧匪出現而升起的那抹希望,重重落空。心底泛出無能為力的疼痛。

“夏南,你說話!”

顧匪不知她為什麼再次沉默,又為什麼要露出如同放棄了所有希望般的表情。心裏著急,也有些莫名生氣。

他握著她的手,稍微用了下力,才見她勉強打起精神。

“我動手…是因為她們搶我的懷表。”

她低聲說,此刻已不覺得說出這些又會有什麼不同。

“你說謊!我們才沒搶,我們隻跟你說想借來看看,你就打人!你扭曲事實,你還打我們,我們身上的傷就是證據!”一個受了傷的學生大叫。

“是啊,就是你在說謊!”另一個孩子也跟著幫腔,“你說我們搶你的表,有人作證嗎?根本沒有!”

顧匪捏住眉心,隻覺被吵得有點頭疼。

手機又在口袋裏響起,他掏出匆匆一瞥,發現是公司打來的。

依舊拉著夏南的手,他站起身,笑望“虎視眈眈”的眾人。

“要我看呢,這本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小孩子打架嘛,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也隻是小孩子之間鬧一鬧幼稚的矛盾而已,要是按照她們各自的堅持,是分不出是非對錯的。不如就讓我們家長來代替處理吧。”說著,他掏出名片,分別遞給教導主任,老師,以及對方兩家的家長,“首先對於夏南的行為,我代表她向校方道歉,畢竟打人就是不對,回家後我會好好管教她,還望老師們別就此事做出處分。”

“對兩個受傷的孩子,我也願意做出補償。當然,我的意思不是用錢買心安,隻想表達一份歉疚的心意。以後,如果兩個孩子的前途會因為今天的事造成影響,我依然願意負起責任。”

兩家的家長在看清顧匪的名片後,皆有不同程度的訝然。似乎也隻是一瞬間,他們的氣焰就消減了很多。連同教導主任在內,像是都對顧匪的話沒有任何異議。

“夏南,”顧匪瞥向身邊的小丫頭,伸手搭住她的肩膀,“跟同學道個歉吧?”

“不!”

令他沒想到的是,她想都沒想就搖頭,一口堅決。還非常用力地甩開了他的手。

“聽話,不要在這個時候鬧情緒,跟大家道個歉,無論如何你總歸是動了手對不對?”

顧匪俯身低語,希望這件事能夠盡快結束,可又不能在這裏斥責她。

――他已為她‘鋪好了路’,現在隻需她一句歉意,這事兒就會過去了。可這丫頭偏偏不懂他苦心,又發起了牛脾氣。

“我不!”夏南又說。

“…叔叔再給你一次機會。”不想在這無意義的事上消磨太久,顧匪降下音調。

卻見她終於抬起頭,瞪向他的目光卻並非倔強,而是顯而易見的受傷與失望。

“為什麼你就認定是我做錯?為什麼一定要我道歉?你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們搶我的表,她們還威脅同學做假證……我以為你會相信我,我隻需要你相信我!可你沒有,你跟他們都一樣!你也欺負我。”

她一連串的控訴,帶著些許哽咽,令他訝然。

夏南的話讓顧匪一時無語。

他還想說什麼,目光無意傾斜,瞥到她的外套領口,驀然僵住表情。

“這是怎麼了?!”他皺眉,一把拉下她外套豎起的領口,將她的脖子完全暴露出來。

先是聽到語文老師的抽氣。

這一刻,眾人才看到夏南脖子上的淤紫痕跡,深淺不一,數道層疊,幾處還細微地滲出了血絲,一看便知是被人大力拉扯勒出的傷痕…這要比那兩個學生的“撓傷”嚴重多了。

顧匪瞪著這些傷痕,又立刻想到什麼。

他將夏南拉到身前,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高頭麵對眾人。

“你們誰又能跟我解釋一下,我侄女的傷是怎麼來的?”他嚴肅地瞥視教導主任,又慢慢看向那兩個先前叫得很歡的學生及其家長,“還要堅持‘沒搶過她懷表’的說法嗎?如果沒搶過,她怎會有這樣的傷痕…別告訴我是她想勒死自己。”

滿室靜寂,突來的逆轉局麵成功地叫先前囂張的人閉上了嘴巴。兩個學生也開始躲避家長的追問目光,臉色變得極不自然。

“呃…這個,這件事我們之前還真不知道…”教導主任終於開了腔,推了下眼鏡,沒有掩飾住那份驚訝。

“你們不知道?”顧匪語氣更沉。

“既然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又怎能信誓旦旦地對我說你們已經‘調查’過了?我原本還以為你們肯定是對整件事都有了很徹底的了解跟判斷,才最終確定是夏南的過錯。鬧了半天……你們所謂的‘調查’全他媽是放屁!”

顧匪憤然粗鄙的言語,不單令一群人啞口無言,也令夏南錯愣地仰起了頭。

“如果今天不是發現這些可以證明實質問題的傷…假設她今天身上沒留下傷,你們是不是就隻準備讓她背負委屈做出你們自認為‘正確’的處理了?!我侄女剛才說,這兩個孩子搶她的表,還威脅同學做假證…現在,我很相信她的話。看來這件事也不光隻是小孩子打打架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