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顧家時已經七歲,雖不成熟,但不至完全不懂發生了什麼。對於親生父母,我有很多疑惑,可你從不肯對我說明。被我問煩,就隻會吼出一句‘去問警察’。可你也許不知道,很多年前媽還沒去世,某次說漏了嘴,我從她那得知你年輕時與我親生父親曾是好友,不單有生意上的合作,還產生過利益的分歧…”
顧匪起身走到窗邊,將密實的窗簾掀起一側,望著淩晨的天空,已經泛出光亮。
“後來呢,爸?出事之後,我被你帶回家中,親生父親的生意被你收購,與自己的公司合二為一,成就了如今‘顧氏’的雛形。這些事,為什麼你從不願向我提起?”
“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年的那家小貿易公司也早就分散瓦解,被‘顧氏’容納吸收…而且我也從不知道,你一直對公司的事好奇…”
顧老爺子望著兒子的背影,突然感到窗外微光異常刺眼。
“我對公司什麼的,的確沒興趣。想要的,也不過隻是個確切答案。當年的你,如果能夠沒有保留,也沒有躲避地完完全全將這些告訴我,我又怎會始終生活在困惑之中。”
顧匪回過頭來,望著床上神態頹敗的父親。
“我從不想成為一個忘恩負義的狼子。當年你親自去了福利院,告訴我你要給我一個家,那一刻我永不會忘記。你把我納入顧家的戶籍,給我富足的生活,供我出國讀書…這些恩情我也不會忘記。”他又走回床邊,高高俯視父親,眉目之間有明顯的凝然,“很多事,我也本想任由它去,死者已逝,再追究也終是不能挽回什麼。可大嫂的事故,卻讓我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某些可能性。”
“爸,算我求你,我隻需聽你一句實話:我親生父母的死,是否與你有關?大嫂的死,是否也與你有關?”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這些你可以去問警察,每一樁案件都有詳細的記錄,你何必來逼問我?!”
顧老爺子也是蹙起眉來,憋愣半晌,低吼出聲。
“還是這一句嗎?為什麼讓你親口回答,要這麼難。”
顧匪驀然閉了閉眼,唇側卻是漫出一抹並不相稱的淺笑。
“你不說…我隻有自己去查。也許用不了多久,也許永遠沒有答案。可我不會放棄。”
說完,他挺直腰背,沒有再看父親一眼,直接朝門口走去。
“匪!”
顧老爺子突然又叫住了他,“這些年…你的心裏,真的一直都存有這股恨意?你恨我,是嗎?”
“我恨的,隻有自己的無能為力。”
寂靜中,顧匪輕然道出這一句。
“還有件事。大嫂的女兒夏南,我決定申請取得她的監護權,把她留在身邊。她既是跟我生活,也就等於進了顧家。這件事,你有必要事先知道。”
“你想撫養她?她…她跟你有什麼關係?!她不是你的義務,你何必自找麻煩?”
“並非所有的事都要講究權利義務,也無關利益。我想把她養大,發自內心,她也無處可去。僅此而已。況且…我已對她許下承諾,我不想食言。”
“什麼承諾?”顧老爺子詫異地坐直身體。
顧匪卻是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彎動小指,眸間閃過一瞬溫情。
“這種承諾…你大概永遠不能理解。不說也罷。”
顧匪返回家中,天色已然大亮。
一夜未眠,心情緊繃,他隻覺身心疲憊。
悄然走上二樓,來到客房,小心地打開房門。
小丫頭還在沉睡,一頭短發幹爽蓬亂,身上穿著件灰色棉T,那是他的衣服。看得出她已洗過澡。整張小臉依然有些憔悴,可臉色已不像前一晚那麼蒼白。
顧匪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滿意地抿了下唇。已經退燒了。
將她探到床邊的雪白腳丫攏進毯子中,他緩步退出她的房間。
“你回來了。”
關好門,身後傳來低柔的聲音。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回頭見到於寧,臉上同樣帶著倦色。
“你沒回來,我哪會離開。她的情況也是天亮才開始穩定,之前睡著了也不安穩。不過你放心,打過退燒針後,她還清醒著,我幫她洗過澡,換了衣服,也盯著她喝了杯熱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