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明亮的星子緩緩劃過東天,離著一彎下弦月遙遙駐步。月華薄薄暈開,在空曠疏朗的夜空下與它遙相輝映,似要驅散彼此的孤寂,以殘餘的一絲溫情共同迎接將至的晨曦。
風矍載著頎劍,光滑的毛發在淺淺月光下泛著象牙白的光澤,矯健的身影自平野低空倏然掠過,直朝著遠處的地平線馳去。天地交接的一線上,隱約可見山巒起伏的影子。
頎劍微微眯起了眼,淡茶色的眼眸中是一貫的淡漠,有深深的思索沉在底處。
須臾,風矍幾乎貼地滑入一片幽林中,隨即落地。
破曉將至,夜色卻更顯凝重。叢林向南北兩麵延伸數百裏,往南漸漸伸入他們前日經過的霧虛大澤,而北麵則直接靈海。
不過眼下,叢林的任一麵都似沒入了黑暗的盡頭。自高處俯瞰,一望無際的黑影顯得壯闊而猙獰。
頎劍撫了撫風矍的脖子,讓它候在林邊,隻身走進了幽暗的密林深處。他隻是如常行走的模樣,然而步履輕捷,落地無聲,屏息凝神,放開了神識敏銳地捕捉著四周的動靜。
方行了百餘步,前方不遠處一道人影倏地一閃,卻是向著東南方向斜斜地掠去。頎劍目光一斂,提步緊追而去。
那人在密集的樹叢間穿梭如電,很是矯捷,然而頎劍徑直向前追,頗有餘力,隻不讓前麵的人離得太遠罷了。約摸一炷香的功夫,那人忽然縱身躍起,“嘩”的一聲沒入上方一片茂密的樹冠中。
頎劍亦停住腳步,身子微向左側,右手握劍,隱隱蓄勢,冷冷目視著前方佇立的頎長身影。四周黑暗,頎劍暗自啟用夜視之術,方辨清那人的五官輪廓。
是一張英挺的臉,然而眉目間凝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暗沉,連眼中的一絲精光也深深地潛在眸底。他嘴角噙著一抹笑意,不濃不淡的一抹,仿佛隻是刻在臉頰上的一個簡單的符號,讓人感覺不出一絲溫度。
那人的眼中也有夜視法術所產生的微小異光。四目相對,卻一言不發地對峙著,在黑夜中如同兩尊石像,連微風似乎都小心翼翼地從兩人身側繞開。不過片刻,卻是不遠處破空一聲響,打破了這邊的靜滯。
頎劍循聲望去,透過樹影間交疊的縫隙,隻見前方不遠的一片寬敞的空地上忽然出現一個黑影,像是一對如夜色一般黑暗的巨大羽翅撥開夜幕,張開的翅膀下是一個遍體鱗傷。羽翅剛還未從他身後消失時,他便猛然倒地,緊捂著的胸口正血流如注。
頎劍眼底有驚疑之色,握劍的手不覺更緊了幾分。前方佇立的青年亦緩緩轉身,將目光投向空地。頎劍瞥見他淡然的眼神,像是早有預料的樣子,便隻隔著層層錯錯的樹影遠望,靜待下文。
那人劇烈喘息了一陣,攤開右手看了看掌心濃稠的鮮血,還有血自指縫間滲出,一滴一滴接連落下,瞬間便被吸入土地中,隻留下微潤的血漬。那人咬咬牙,搖搖晃晃站起來,卻佝僂著身子似是不勝重負。然而,他尚未來得及回一回神,空中便陡然竄出數道火繩,如饑渴的毒蛇一般猛撲過來,將其緊緊纏繞。那火繩隻如普通繩索一般將他束縛,並未點燃衣衫,然而烈焰卻是真實地灼燒著皮膚,並且越勒越緊,切入皮肉,像要將他割斷。那人慘烈呼號,卻又絲毫動顫不得。緊接著,十餘個身影自空中紛紛降下,順著空地的形勢站成一圈,將那人圍在其中。
頎劍的目光猛地一凜:其中,不疾不徐迎麵走到重傷者跟前的,正是洛弋!
更讓頎劍心下驚駭的卻是洛弋此刻的形容:雙瞳血紅,渾身浴血,氣息暴戾,宛如煞神。他渾身透出的強大氣場讓遠觀的頎劍都能感受到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