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認為兒子學書法,一則已有一定的基礎,再則又十分勤奮,因此在家信中再三叮囑兒子努力學習歐、虞、顏、柳四大家,努力窺尋四大家的門徑。在了解兒子的基礎上再給兒子以具體指導,是可以借鑒的家教經驗。
心常用則活,不用則窒
【原文】
爾現看《文選》,宜略抄典故藻彙,分類抄記,以為饋貧之糧①。《文選》前數本係漢人之賦,極難領會,後半則易看矣。餘所見友朋中,無能知漢賦之意味者。爾不能記憶,亦由於不知其意味,此刻不必求記,將來若能識得意味,自可漸記一二。餘向來記性極壞,近老年反略好些,由於識得意味也。
時文亦不必苦心孤詣去作於,但常常作文。心常用則活,不用則窒;常用則細,不用則粗。
——節錄自鹹豐十年二月二十四日《諭紀澤》
【注釋】
①饋貧糧:濟貧之糧。這是比喻學者之需要博聞廣見,猶貧者之需要食糧。
②時文:指科舉應試之文。明清時期稱八股文為時文。苦心孤詣:費盡心思。
【譯文】
你現在看《文選》,應該抄錄一些典故詞藻,分類抄記,以作為濟貧之糧。《文選》前數本為漢人之賦,很難領會,後半則比較容易看了。我所見到的一些朋友當中,沒有多少人能夠理解漢賦之意味的。你記性不好,加之也不理解其中意味,所以此刻不必急於求記,等到將來如能識得其中意味,自然可以逐漸記得一些。我向來記性很差,可是接近老年反而略覺好些,是由於識得其中意味的緣故。
科舉應試的八股文不必費盡心思去作,但卻要常常作文。因為心常用則活,不用則窒曰常用則細,不用則粗。
【評析】
曾國藩為了教育兒子成才,真是費盡了心血:針對兒子為文詞藻貧乏,就指導兒子讀《文選》、抄《文選》上的典故詞藻以為濟貧之糧;針對兒子記性不好、又不理解漢賦的意味,就指出兒子對漢賦暫不要急於求記;針對八股文易使人思想僵化、無大用處,就要求兒子不必花大力氣去作八股文;針對心常用則活、常用則細的特點,又勉勵兒子要常常作八股以外的文章等等。因此,曾氏後代個個成材,的確殊非偶然。
每月必須完成“三課”
【原文】
嗣後爾每月作三課①院一賦,一古文,一時文於。
吾於爾有不放心者二事院一則舉止不甚重厚,二則文氣不甚圓適③。以後舉止留心一重字,行文留心一個圓字。
——節錄自鹹豐十年四月初四日《諭紀澤》
【注釋】
①課:指功課。
②時文:指科舉應試之文。明清時期稱八股文為時文。
③圓適:豐滿;完整。
【譯文】
今後你每月必須做三種功課院一是作賦曰二是作古文曰三是作八股時文。我對於你不放心的地方有兩件事院一件事是你的舉動不怎麼端莊穩重曰再一件事是你的文氣不怎麼豐滿、完整。以後你在舉動方麵須留心一個“重”字,行文須留心一個“圓”字。
【評析】
曾國藩在這封家信中,既規定兒子每月做三種功課,這一規定是比較嚴格的,但嚴中有愛;又針對兒子存在的兩種弊病,愛撫地提出了醫治弊病的辦法。曾國藩這種教育兒女的方法,使兒女有所遵循,有了前進的目標和方向,因而其成效也就十分顯著。
作文須效法古人之“珠圓玉潤”
【原文】
無論古今何等文人,其下筆造句,總以珠圓玉潤四字為主淤。故吾前示爾書,專以一重字救爾之短②,一圓字望爾之成也③。世人論文家之語圓而藻麗者,莫如徐、庾?,而不知江、鮑則更圓⑤,進之沈、任則亦圓⑥,進之潘、陸則亦圓⑦,又進而溯之東漢之班、張、崔、蔡則亦圓⑧,又進而溯之西漢之賈、晁、匡、劉則亦圓⑨。至於馬遷、相如、子雲三人,可謂力趨險奧⑩,不求圓適矣?;而細讀之,亦未始不圓?。至於昌黎?,其誌意直欲陵駕子長、卿、雲三人?,戛戛獨造?,力避圓熟矣,而久讀之,實無一字不圓,無一句不圓。
爾於古人之文若能從江、鮑、徐、庾四人之圓步步上溯,直窺卿、雲、馬、韓四人之圓?,則無不可讀之古文矣,即無不可通之經史矣。爾其勉之?餘於古人之文,用功甚深,惜未能——達之腕下,每歉然不怡耳?。
——節錄自鹹豐十年四月二十四日《諭紀澤》
【注釋】
①珠圓玉潤:意思是像珠子一樣圓渾,像玉石一樣滑潤。在這裏形容文字書法流暢明快。
②重:莊重;穩重。
③圓:圓滿;圓熟。
④徐、庾:指南朝文學家徐陵、庾信。
⑤江、鮑:指南朝文學家江淹、鮑照。
⑥沈、任:指南朝文學家沈約、任防。
⑦潘、陸:潘嶽,西晉文學家;陸機,西晉文學家、書法家。
⑧班、張、崔、蔡:指東漢文學家班固、張衡、崔駟(yin)、蔡邕(y5ng)。
⑨賈、晁、匡、劉:指西漢賈誼、晁錯、匡衡、劉向。
⑩險奧:用字遣詞奇險、深奧。
⑩圓適:圓潤、恰當。
⑩未始:未曾、不曾。
昌黎:指韓愈。
⑩陵駕:即淩駕、高出、壓製的意思。子長、卿、雲:分別指司馬遷、司馬相如、揚雄。
⑩戛戛(佗):形容獨創。
⑩窺:探求。卿、雲、馬、韓:分別指司馬相如、揚雄、司馬遷、韓愈。
其:當。
⑩達之腕下:其意是說運用起來得心應手。
歉然:心覺不安。
【譯文】
從古到今,無論是什麼樣的文人,他們動筆寫作,總是以文辭流暢明快的“珠圓玉潤”四字為主。從古到今,無論是什麼樣的書法家,他們下筆布局,也以“珠圓玉潤”四字為主。所以我以前寫給你的信,專門用一個“重”字來彌補你的短處,用一個“圓”字期望你的為文有成。人們評論文章大家中語言圓潤、詞藻華麗的,莫不是舉出徐陵、庾信,卻不知道江淹、鮑照語言則更圓潤,往前看沈約、任昉語言則亦圓潤,再往前看潘嶽、陸機語言則亦圓潤,又進一步追溯到東漢的班固、張衡、崔馳、蔡邕語言則亦圓潤,再進一步追溯到西漢的賈誼、晁錯、匡衡、劉向也都是講求圓潤的。至於司馬遷、司馬相如、揚雄三位,可以說竭力追求奇險、深奧,而不講求圓潤恰當了曰可是仔細讀了,也發5見未必不圓潤。至於韓愈,他的造詣簡直要超出司馬遷、司馬相如和揚雄三人之上,追求獨創,而盡力避免圓熟了曰可讀得久了,又覺得實際上沒有一個字不圓潤,沒有一句話不圓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