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的海邊,密密麻麻的白骨正一陣接著一陣地從海水裏爬上來——那些被鎮壓了上萬年的怨靈們終於等來了它們的出頭之日。
那些白骨爬上沙灘後,立即就找上了那些還來不及逃開的地府鬼兵,快速地與其融合到了一起。不消片刻,那些被強行融合的鬼兵背上,就開始生出倒立的骨刺狀雙翼來,裸露在外的手臂和麵部也長出了盔甲般的鱗片。那些鱗片豎立起來時就猶如薄刃,鋒利無比,觸之見血,不多時,就折損了地府的大半兵力。
除了人骨外,還有大批的巨型獸骨也在慢慢地靠近沙灘。大概是在海水裏泡久了,這些巨大的獸骨大多不太健全,有的一副軀幹上既沾著七八個腦袋,有點四肢參差不齊,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看著即恐怖,又有幾分可笑——它們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天地之初就降生於這世間的,不過最後都因各種緣由被鎮壓在此,誰知過了這上萬年,它們也沒有放棄求生的欲望。
大約是菡萏身上的氣味和阿九相似,對於這個鎮壓了它們一千多年的上神,它們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幾乎有一大半找到新身體的怨靈都在向她靠近著。
竹七抬頭看了看半空中的菡萏,而後握緊了手上的溯雪琴,擋在了眾怨靈跟前。
秦川又變回了青龍的樣子,剛剛菡萏暗中用自己特有的修複之力幫他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現在他的傷勢已經好了許多。
菡萏身上的金光還未散盡——她與元神的融合還沒有完成,下麵的怨靈此時還不敢貿然接近,隻是虎視眈眈地守在下麵,像一隻隻耐性十足的猛獸,安靜地等待著給自己的獵物致命一擊。
還有一部分怨靈找到適合的新身體之後,沒有絲毫戀戰之心,正努力地衝破地府鬼君的防守,準備逃往外麵,去過它們嶄新的生活。但很快,最先衝出防守的幾個怨靈就發現了外麵的鮫王淚——有這道防禦在,它們根本不可能離開,它們的希望又一次破滅了。
一時之間,各種或尖利、或悲涼、或詭異的哭喊聲占據了整個無妄海。隨後爬上岸的怨靈們立即敵友不分,開始四處打鬥起來。它們心中的怨氣極強,一個個又力大無窮,擁有自我意識的鬼兵們還知道避其鋒芒。
而鬼族的骷髏軍團則慘得多,它們的鬼君天火現在已經自顧不暇,指揮他們的那幾個小首領也被突然出現的怨靈嚇跑了幾個,有些許自我意識的腐屍鳥也被怨靈們的濃濃戾氣逼到了角落裏,瑟瑟發抖著。很多骷髏軍隻會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挨揍,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骷髏們又被隨後上岸的怨靈們拚在了自己身上,沒多大的會兒,混亂之中就出現了十幾個小塔似的骨架,如同踩著高蹺的木偶人一般搖搖晃晃地接近了半空中的菡萏。
然而,還沒等那骨架伸出手來,一陣疾速而來的紅光就斬斷了它的軀幹。雜亂無章的白骨頃刻間嘩啦啦地撒了一地,又被後到的怨靈們撿起來,拚在了自己身上——隻有這些白骨不毀,怨靈們就可以生生不絕。但這些白骨上麵有覆著大量的怨氣,豈是一般火焰可以燃燒的。
紅光斬斷“骨塔”之後,半刻也沒有多留,又飛向了其它正在靠近的怨靈群中。紛紛揚揚的白骨漫天飛舞著,不多時就在菡萏周圍清出了一片空地。
環繞著菡萏的金光漸漸減弱,她模糊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就在此時,一陣輕靈的鈴聲從無妄海中央傳來。伴隨著連聲,一條似有似無的金線從鈴聲響起的地方緩緩飛來,纏繞上了菡萏的右手手腕。
菡萏剛剛變得清晰的身影再次模糊起來,那些原本還殘存在她身邊的金光也盡數被吸進了金線中,而她就像風箏一般被金線順帶著往無妄海的方向飄去。
菡萏睜開雙眼,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不歸橋上緩緩走來,墨衣長發,廣袖當風,金光護體,群鬼避讓。
“菡萏,我回來了。”墨衣女子仰頭看著半空的菡萏,眉眼間盡是久違的笑意。
“阿…九?”夢裏常常見麵的人,第一次真真實實地出現在眼前,讓菡萏生出了一種猶在夢中的恍惚感。
眼前的阿九長發半白,仍舊像往常一樣赤著足,隻是懷裏卻不見了她最喜歡的紫金酒葫蘆。在她的身後,一個發絲盡白的少年靜靜地站立著,雙眼定定地看著阿九,潔白似雪的眉間印著一朵墨色的蓮花,五官隱約有幾分眼熟。而那條牽引著菡萏的金線正是從他的手上發出來的。
菡萏飄在半空中,俯視著橋上熟悉又陌生的阿九,眼眶漸漸變紅。這時,秦皈一也禦劍飛到不歸橋上方——無妄海的封印減弱,不歸橋也變成了普通的石橋,再也不能阻止普通人上來。
菡萏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皮肉正一片一片地離開自己,但刺骨的海水已經凍結了她的痛覺,在最後一句咒語念盡之際,她安心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