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縷烏絲飄落在碧波之上,輕輕蕩蕩,如奇異的黑色遊魚般順著外河方向緩慢地遊動著,經過一朵藍蓮,仿佛被嫌棄般不與靠近。
不歸一直盯著它們瞧,仿佛整個魂魄都附在那烏絲之上,似琴弦,似夜風,攪擾著水中河妖心中不得安寧。微不可覺地,河水仿佛承受不住那烏絲的重量,其中一根已經有一邊默默沉入碧波中,那是一整個纖長卻不寂寞的身影,一頭沉降,另一頭也跟著緩緩落了下去,一根投降,整整一縷也跟著淹入了水中。
啪達!
桃木梳落在甲板上,江心幾近無聊地把玩著剛剛辮好的長發梢,這是輕鬆時的習慣,她心情不錯。
“不歸,你在看什麼?”江心忍不住以腳輕踹著同樣坐在甲板上,對麵的河妖,“嫌我弄髒你的河了?”
不歸倏地回頭,仿佛被這句話震驚到了一般,異樣的目光看著江心,眼中有著複雜的情緒,江心不去判別他究竟多了什麼神色,隻了然他那平素甚至是八年來都未變過的漠然慵懶的神色早已從那墨色瞳仁中消失了。
“看什麼?”這深色寂靜而深沉,令得江心心中一陣悸動,“有什麼好看的,而且還不拿正眼看?”
墨色瞳仁不著痕跡地黯淡了下來,長長的睫毛眨了一下,目光調轉向剛剛的河麵上,“那是你的。”
“是我的。”江心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手中仍把玩著發梢,“這裏還有很多,何必去顧念那幾根?”
不歸聞言回頭,皺了一下眉,伸出纖長的手輕輕扯過那根發辮,手中似愛憐似琢磨一般撫弄著,使得江心幾乎有種被寵溺的感覺。
這感覺很妙,又有些可怕,江心心中漫過一絲無可名狀的恐慌,她不知自己在怕什麼。
這恐慌帶來的感覺令她害怕了,而這樣的害怕在她身上表現來便是煩燥和刻薄,於是她一把扯過自己的發辮,低吼,“你這是做什麼?感覺了嗎?告訴你不必,你是下遊的河妖,就要回到這裏來,權當這八年來我的回報了,莫說是幾根頭發,就是我的眼,我的手,我的腳,隨便他要什麼為了你我都會吭也不吭一聲給他!隻是你不要誤會了,我這麼做也是為我自己,我不想欠你,你是我的妖,我曾降伏過你,所以你要聽我的,說得難聽點,我和你是雇傭的關係,別忘了你答應過師傅什麼!”
江心一頓搶白,胸口起伏不定。若是換作平時的她,在說完這一番話後,早已拋下不歸一個人躲到艙中,關上門,尤其是那扇鏤空小窗,還要加上道符咒才可,然後躲在小樓上好幾日不出門,為免尷尬,她總不希望自己的心思被別人知曉,更何況由自己親口道出。
隻是這一回,她仍坐在原地,麵對著不歸絲毫未起變化的目光,手中緊握著自己的長發辮,心顫顫的,武裝起心思和嘴巴,以準備隨時“應對”不歸更加刻薄的言語。
妖的眼眸似是與人不同,血月是火熾紅色,隻影是海棠粉色,姒嬋是耦色……江心讀到許許多多古書本中的常識,而不歸如此與人相似的眼眸她是從未見過的,這在初次見麵之際就已發現,卻並未在意,此時看來,他哪裏像是隻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