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沫的唇角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回頭與安辰禦相互對視。這些都是她的心裏話。在很長時間的一段過往,她自我沉淪,自我放棄,對未來沒有企盼。那些日子她猶如行走在萎糜黑暗裏的一縷浮魂,生命的所有生息都被剝奪殆盡,生存隻是基於本能。是安辰禦,給了她再次燃起生命火焰的勇氣。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賜予。可是,將她推向絕望懸崖的人……那些人實在活得太輕鬆了!
“原來這樣!”安老太憐惜地撫上簡沫的手背,無限感慨,“既然嫁入了我們安家,從今往後就當作這裏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親人。那些不開心的事,答應奶奶,就把它全忘了,好嗎?等再過些日子,等安家的大宅裝修好了,我們都搬回去住。人多也熱鬧些。”
略顯粗躁的觸感帶著翻滾的暖意漸漸暈化成絲滲入肌膚,是久違的慈愛,像極了兒時奶奶愛撫的手。簡沫輕輕卷起手指,讓掌心握得更緊一些,似乎唯有這樣,才可以將心底的觸動驅逐出去。
突然一聲悶響,安若容麵色森白地從沙發上猛地站起,衣袂帶動桌麵上的茶杯,連著茶水一起翻跌在地,一大片水瞬即染紅了地上的毯子。傭人立即上前清理。
安老太皺了皺眉,“若容,你是怎麼回事?在小輩麵前,這樣未免太失禮了。”
安若容深刻地看著簡沫,半晌,才如夢初醒般,抖了抖旗袍的下擺,彈去上麵還沒有完全滲透的水漬,“媽,對不起。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回房休息。”
“也好。”安老太點點頭,“這陣子你為公司的事四處奔波,還得籌備筱雅的婚事,確實挺累的。等過些時日辰禦回了公司,你就全身而退,多陪陪我這個老太婆吧。”
“是的。媽。”安若容的情緒明顯不高,心不在焉地從鼻腔裏淺淺地應了聲,重新看向簡沫,“我先失陪了。辰禦,你難得回來,陪媽多聚聚。以前你不在的時候,媽常念叨。現在你回來了,她終於可以放開心了。”
安辰禦微微點頭,目光急切地緊隨著安若容有些恍惚的背影移轉,終究還是忍不住跑上去,扶住,“姑姑,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大好,我送你去醫院吧?”
安若容的臉色確實很不好。在安辰禦的印象裏,她素來淡定自若,而且堅強,哪怕那一次致命打擊的婚煙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她依然保持著大氏族裏名門淑媛應有的姿態,從來沒有在眾人麵前流過一次眼淚。他知道,因為擔了安家女兒的名號,所以有很多苦、很多累,她都獨自在心裏忍著。忍著忍著,便成了心底一道再也無法撫平的傷痕。
“我隻是有些頭疼,並不要緊。”安若容抬手揉了揉額頭,回首剛要推搪,卻不期然地撞上簡沫漫射過來的視線,心底強烈地咯噔了一下。清清淡淡的目光,仿佛沒有焦點,但那琥珀色的瞳眸裏卻清晰倒映著她慘白的麵容。
深藏的潘多拉匣子一下子被打開。曾幾何時,她也被這樣的目光凝注過,雋遠記憶中那個白蓮般的女子,孤高清傲。她遙遙地站在窗邊,虛空而虔誠地望著遠方,仿佛世間所有一切的事物在她的眼裏,都是卑微的,包括她。她討厭這種眼神,所以她在她麵前,盡其所有表現得更優秀、更高傲、更理直氣壯。她要將她狠狠地踩在腳下,是她,讓她的愛情理想終結,也是她,才致使自己從此背負上“失婚”的枷鎖,遭人笑柄。一切都因為她。
而簡沫……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卻有著如出一轍的眼神,甚至在隱隱中透著怨恨。
安若容的身體莫名地晃了晃,“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你多陪陪媽吧。還有,小沫對這裏的情況還不太熟悉,你也好好跟她說說,免得四處碰壁。她年輕,你多讓著點。”
“姑姑,我知道的。”安辰禦點頭,眉悄處卻瞥見安懷遠正滑動著輪椅從書房出來。
會客廳上一片雁過湖麵般的冷寂,尤其顯得輪椅碾壓在地板上的聲響特別大。
安懷遠眯起幽深難辨的雙眼,目光凜冽地掃過客廳,掃向簡沫。簡沫立即站起,正要招呼,他卻已經別轉麵,看著安辰禦沉聲道:“既然回來了,就從頭到尾好好地整理一下,以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統統給我去掉。”
安辰禦怔了怔,不自覺地蹙起眉頭,遙遙與簡沫對視了一眼,隻一眼,仿佛有千言萬語哽在了心底。他不得不出言提醒,“爸,這是小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