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一樣……”江筱雅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雙頰隱隱現出一片潮紅,將原本雅致的眉目映襯得越發明淨,然而眸色暗沉難辨,眼底盡是彌久不散的陰霾。
“是嗎?”安若容似有若無地瞅她一眼,繼而動作優雅地撩了下旗袍的裙擺,麵無表情地說,“做安家的女主人,必須大氣、淡靜。假如你連這點能耐都做不到,我看你還是回法國去吧。等修練好了,再回來?”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一字一頓娓娓道來,聽上去似是閑聊,又似是商量的語氣。隻有江筱雅聽懂了她綿裏藏針的尖銳,安若容便是棋盤上主宰棋子去留的執棋手,哪怕是她,也絕不容許有絲毫違逆。
江筱雅的臉色迅速蒼白下去。
“阿姨,我不是亂了分寸,是因為……”她雙手絞著手指,修長的指尖仿佛褪去了血色一般,蒼蔥而青白,“是因為她太囂張了,太隨心所欲了,剛才還打了我……”
邊說著,她略略側過臉,煞有其事地展露出被簡沫打過巴掌的麵頰,光亮鎖住了她的輪廓,尤其顯得精致突出。其實簡沫打得並不重,她隻是報複性地嚇唬她一下,在指尖劃過肌膚前已經收了力,充其量是擦過,根本不會留下被掌刮過的痕跡。
宋致遠皺了皺鼻子。沒有吭聲。
“你若是與她計較,就會把自己也計較進去,這個道理,你懂嗎?”安若容並不在意去看,隻是倏地淡笑拉過她的手合在掌心,江筱雅順勢蹲在她的膝邊,“我明白你心裏的想法。從小你對辰禦就存有幻想,我也希望有個貼心的人成為安家日後的主母。但是男女之間的事不是一廂情願。你要知道什麼時候收,什麼時候放。”
江筱雅垂眸。
濃密的長睫掩下來,睫尾凝潔淨輝,微微顫動著,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受到長輩責罰。而事實上,她也隻能這樣。
“知道當年在那麼多孩子裏,我為什麼偏偏選中你嗎?”安若容輕輕捋過她的手背,指尖是溫暖的,有種久違的慈愛覆在肌膚上。
江筱雅抬眼看向她,忽然有些恍惚,仿如又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個豔陽滿照的下午,安若容第一次握著自己的手,拘謹的剪影擋住了大部分刺眼的陽光,然後,她看見她朝院長滿意地點頭。
從那以後,她便成了安若容的養女,那時候安若容與江學成還沒有正式離婚,她很自然地隨了江姓。
有時候江筱雅也在想,為什麼安若容會挑上她?在滿院聰明乖巧的孤兒裏,她算不上最出色的那個,被遺棄的事實養成了她孤僻自卑的性格,所以她常常一個人蜷縮在寂寞陰暗的角落裏,看著同伴們在陽光下嬉戲、爭吵、打架。他們會為了要得到領養者的青睞而騷首弄姿,也會為了嫉妒同伴的幸運而大打出手。他們焦頭爛額,她冷眼旁觀。
是什麼讓安若容選中了她,江筱雅從來不敢去問。
“那個下午我拿著糖果派給小孩子們,他們都跑過來搶,圍在我的腳邊又唱又跳,隻有你,默默地站在牆角看著,既不哭鬧,又不爭。可是,我在你的眼裏,分明看到你的……欲望!比其他孩子都要強烈、深刻的欲望!”安若容單手撫過她殷殷的眉眼,墨如寒玉的瞳孔裏,深不見盡頭,卻映著她淺白的麵容,漸漸漾起一縷不易察覺的波瀾。
就是這雙靈動卻絲毫不掩飾心中欲望的眼睛,與年輕時的她莫名地相似。
安若容於是向孤兒院辦理了領養手續,舉起手指不偏不倚的,指向了當時還不滿五歲的江筱雅。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個在陌生人麵前表現羞澀的小女生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
“阿姨……”江筱雅低喚了一聲,緩緩闔上眼瞼,感受著她的指尖在自己的麵頰上好一陣摩梭,不知為何,心裏卻湧起陣陣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