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進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仿佛相互之間有了默契一般,對安辰禦的手術情況全部保持了一致的態度,任江筱雅再三追問,仍然問不出結果。
她惟有鬱悶地守在急救室前,與宋致遠一道,寸步不離。
簡沫則踱到走廊的另一側,靠著窗邊靜靜站著。月色蒼茫無垠,天地仿佛被籠上了一層薄紗,輕柔的晚風沁入夜的涼意,夾雜著霧氣撲麵而來,濡濕濡濕的。她半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暗湧的泥土氣息裏有淡雅的花香,似無人時的告白,幽怨地散發著迷夜裏獨特的馥鬱芬芳。
簡沫靜默地站在窗邊,肌膚也仿佛染上了銀色的光澤,發絲揚起絕美的弧線,地麵光潔明亮的大理石印拓著她遺世而獨立的照影。
走廊又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緩緩回過頭來,漠然地看著從遠處走來的貴婦人,在手術室前站定。
遠遠隔著一些距離,輾轉的流光模糊了大部分的視線,簡沫看不清她的麵容。
恍惚是舊日的電影片段,混沌得已經成為了記憶裏殘破不堪的碎片,可是每每觸及,昔如昨日的輪廓依然那樣清晰。
自安若容的身上,有著與生俱來般的,一種旁人無法輕易親近的威懾力與淩厲感。年輪淡淡劃下滄桑的痕跡,而她依然保持著一貫淡定從容的姿態,在眉目之間,是經過歲月沉澱起來厚重強勢的立體大氣。
同作為女人,簡沫挺佩服她的。
以至於在那以後很漫長一段時間裏,她仍舊清楚記得,那一夜花葉凋零,除了醫院裏處處彌漫著一股引人窒息的糜爛味道外,更難忘的是,她與她再見時血液在血管裏潺潺流動的撞擊,狠狠地、精準無誤地撞向她的心髒。
她終於轉過身來,麵向著她們,卻沒有走近。
那一刻,她的腰背挺得筆直。
“夫人……”宋致遠首先迎了上去,才叫了聲,正要繼續往下說,安若容微微揮手,截住了他的話。
她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從從容容地坐在走廊裏的椅子上,握住江筱雅的手放在膝上,安慰似的輕輕拍著。
江筱雅埋首在她胸前,抽泣的肩膀一顫一顫的,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惹人憐惜。安若容輕摟著她,語氣篤定:“禦不會有事的。這孩子從小就很堅強,生命力強韌……”
宋致遠在趕來醫院的途中,已經給了她電話。那時候她正與一群闊太在城郊的別墅渡假,談論時尚,談論華衣美服,談論各自的兒女,唯獨不會聊起男人。
在場的闊太們都很識相地避開這一個敏感話題,但凡在同一個圈子裏走過來的人,誰不知道她曾經轟動全城的婚史,從結婚到離婚,那個人,甚至那個名字,幾近成為了她生命中最不可重複的汙點。
接到電話,安若容便匆匆趕過來。
“母親最近的身體不是很好,這事先不要告訴他們,一切等有了結果再說。”她暗沉著聲音在電話裏發出指令。安老夫人在首都,安懷遠已經離開了曼城,安若容算得上是這裏唯一的長輩了,在家事上,擁有絕對的權威性。
宋致遠一怔,隨即微微點頭。
與安若容接觸不深,不過關於她的傳聞,她的行事風格他均有所聽聞。在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如斯冷靜,單是這份能耐,就是一般的男子,也汗顏不及。
“她是誰?”似乎察覺到簡沫的目光,安若容抬眸,清清淡淡地看了眼站在窗邊的女子。
從踏進走廊起,她就看到了她。
那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存在。
站在月影下的輪廓氤氳著朦朧的光暈,她的麵容陷在一片與世隔絕般的幽靜裏,如此虛幻,又如此美麗,隻是目光清晰而深刻,近乎冰冷的眼神裏,隱含著一閃即逝的恨意,就那樣漫漫地投射而來,讓她不自覺地有了瞬間的恍惚。
就像一株盛放在夏夜裏的白色薔薇,沾染的露水透著晶瑩剔透的光茫,優雅地舒展著枝葉……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樁往事。那是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切膚之痛,猶如潘多拉的盒子,事隔那麼多年了,偶爾想起的時候,心痛依然尖銳得無以複加。
--原來裂痕從來不曾痊愈過。長久以為,隻是她在用著一種麻醉的方式迫使自己遺忘。
“一個模特兒。”江筱雅看也不看,癟癟嘴說。
其實她真的不懂,為什麼簡沫會如此厚臉皮,在承受了那樣的屈辱之後,還能安若無然地留下來。
是不是所有走在光環下靠著漂亮臉蛋混日子的人都有這種死皮賴臉非得纏個魚死網破才肯罷休的劣根性?
這讓她更加看不起她。
安若容不再說話。原來,隻是一個模特兒。
這些年來圍繞在安辰禦身邊的女人不少,從不見他對誰上過心。像這樣不入流的模特兒,有哪個不使盡手段巴望著嫁入豪門,別說她不同意,即便是安老夫人也不會樂於見成。
當年江學成還是政府機關裏的一個小職員的時候,安老夫人對他們的婚事就給予了強烈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