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下來。
城市的燈火漸次亮起,夜已經很深了。安辰禦推開鼠標,將電腦的屏幕亮度調至最暗,然後用指腹在太陽穴上來回揉捏了幾下。
幾天的工作壓下來,雖然有宋致遠做了一些細節上的完善,可是,他仍然需要在許多重大項目上做出決策。
從來商場如戰場,在浮華的表麵下,總是充斥著爾虞我詐的火藥味。明天的董事會將會是一個唇槍舌劍的戰局。
掏出手機,在鍵盤上按著幾個並不太陌生的號碼。
出乎意外地,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是我。”沉鑠的鼻音貫入電流,反饋而來的,是對方清淺得如蜻蜓點水般的呼吸聲。
“嗯。”簡沫很自然地應了聲,“還在辦公室?”
“是。本來想與你一起吃晚飯的,可是工作下來,就忘了時間。”安辰禦握著電話坐在座椅上,轉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
“沒關係,我剛剛與房東太太吃過了。”簡沫頓了頓,視線下意識地落在床頭櫃上的鬧鍾,正好指向九點,終於問道,“你呢?”
“剛準備了咖啡提神,一會兒就到樓下隨便吃點什麼。”安辰禦輕聲應著。
簡沫一陣怔忪,眉頭擰成了一團,“那你趕緊去,咖啡喝多了,傷胃。”
“簡沫……”安辰禦突然叫住她,然後微微一笑,醇厚的聲線就那樣傳入簡沫的耳中,“其實也沒什麼,隻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簡沫站在窗邊愕然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哂笑。
他的聲音很輕,這些話聽著就像小孩子的囈語一般,真誠卻不矯情,反而讓人有種被依賴的感覺,暖暖的,在淌過心田的時候,莫名地感到安心。
以至於,簡沫一時之間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接下來幾天,我可能會很忙。”安辰禦在電話裏繼續說,“不過,我在海上那些說過的話,都是認真的。”
“安辰禦,你……”簡沫直呼其名地叫了起來。
玻璃窗上倏地憑空映出一個男人成熟英俊的臉,無比清晰的輪廓,噙著邪魅的笑,眼神卻是堅定的,而且略顯嚴肅。
簡沫愣了神似的審視著眼前的男人。
“你不需要現在回答。”根本不等她說完,安辰禦又立即把話搶在了前麵,“你說,要多長時間才能夠讓你答應?一天,兩個月,甚至一年,我都可以等。”
簡沫再次愣住。
在海上漂流了幾天,在她,無異於經曆了一場從生到死的輪回。可是很奇怪,在回到岸上後,她對那個蓄意戲弄她的男人卻怎麼也恨不起來。
氣氛忽然靜默了。
“簡沫……”安辰禦呢喃似的,低低的叫了她一聲,“柳逸曦已經不在,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
攥著手機的手猛然收緊,簡沫頓在了原地,心底劃過一片涼意,莫名地澀痛。
她可以給任何人機會,可是,又有誰給過她機會?
十年前,那場血色的突變,隻在朝夕之間便將她推向了死亡的邊緣。
十年後,柳逸曦不辭而別,才剛剛燃起的希望又一次毫無征兆地覆滅。
她真的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多少心力去應付那些未知的將來。
“先不說這些了,你趕緊去吃些東西吧,我要掛了……”簡沫匆匆地為這次電話下了一個結束語,斷然掛上了電話。
緊貼著手機的耳廓已經一片熾熱,再說下去,她難不保手機真的會燒起來。
也許安辰禦說得沒錯。她是該自己一個機會,一個能夠平息她所有不甘的機會。可是不是現在。而是在她被徹底棄絕之前。
那個人,由始至終都欠了她一個解釋。
即使已經不會再原諒了,她仍然要他親自告訴她,為什麼在誓言麵前,可以輕易轉身不留一絲眷戀。
這世上有太多未解的緣,她寧願從此放逐一生,也要活得明明白白。
簡沫默然地靠坐在床上,眼前一片空明。
就在剛才,有那麼一刻,她想讓安辰禦明天能一起去找林曜。畢竟她可以依賴的人不多,而那個地方太陰森,她沒有絕對把握一個人去獨闖,並不是每次誤打誤撞都能像上次在夜總會帶走林曜時那麼幸運。
可是話到了唇邊,又止住了。
原來,容許一個人介入自己的生活,同樣需要勇氣。
披著晨光走出小巷,簡沫一眼就看到了停靠在馬路邊的小車。柯洪南的車。
頓了頓,視若無睹地從小車旁邊走過。
“見到熟人了,也不打個招呼?”柯洪南從車內快步走過來,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再怎麼說,我們之間也曾經合作過。”
簡沫用力冷冷地甩開了他的手:“柯少,我記得我們已經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