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容沒有再追問下去。
其實她也不太確定,為什麼在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會隱隱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隻是遠遠的看了一眼,卻讓她不自覺地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飄逸的衣裙下包裹著一個清冷的靈魂,與記憶中的某個影像重疊,如此契合,可是很快又再分開了。
也許是錯覺吧。
但願,僅僅隻是一個錯覺。
回到公司,安辰禦才沒坐下多久,宋致遠已經尾隨而至,搬來了一大堆文件撂在桌麵上。
“這是上季度各地分公司的財務分析報表。下一步重點我們大可以放在一些發展中國家,在房產與基建事業上,他們才剛起步……”
“另外,我對總經辦所有成員的過往履曆通查了一遍,是有一韋姓的女秘書進公司不到兩年,形跡卻非常可疑。這個事情我已經交給人事部跟進……”
“那名翟姓的老人已經找到了,目前在瑞士定居。我會親自去一趟,遊說他轉讓那塊空置教堂的地皮,估計很快能夠解決……”
“與齊大石公司基本上達成了共識。由我們公司賠償所有損失,他會將簡沫調離這次攝影展的巡回表演。當然,是否繼續再與她簽約,由齊大石決定,而他又取決於我們公司……”
“還有,”宋致遠最後把一份擬好的講辭放到他麵前,“這是明天董事會的開會資料。收到消息說,有個別董事成員已經聯合起來,計劃發起罷免總裁的動議。你要做好準備……”
安辰禦則一直保持著沉默。手肘隨意靠著座椅扶手,指腹貼在唇上,另一手則橫放在跟前,手指極有節奏地敲著桌麵。
從容不迫的力度,每一下敲擊短暫卻透著洞悉。
“禦,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宋致遠終於沒好氣地癱倒在對麵,手扶著額頭。
這些都是在安辰禦失蹤三天兩夜的時候整理出來的資料,他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實在是太讓人受打擊了。
“嗯,我一直在想,下次我是不是可以跑得再遠點。”安辰禦仰起頭,不著痕跡地笑著說,“反正你把事情都處理得妥妥帖帖的,我完全放心。”
“還不是被你們逼的?”宋致遠兩頰的肌肉僵硬地向上抽了抽,遂爾也笑了起來,“怎麼?看你一臉笑春風,該是得手了吧?”
“去!”安辰禦不等他把話說完,長臂一揮,抓起桌上的文件就扔了過去,“我沒你那麼濫!”
宋致遠微微側身避過,嘿笑兩聲,站了起來。“你是放著的葡萄吃不到才是真。別拿我出氣,我這張臉留著用處可大了。”
安辰禦不再理他。
由抽屜裏抽出一張支票推到他麵前。“這個,還得再麻煩你了。”
宋致遠垂眸看了一眼,精光在玻璃鏡片上倏忽掠過,“你一次次以我的名義捐錢到孤兒院,他就從來沒懷疑過?”
“沒必要讓他知道。”安辰禦揮揮手,截住了他的話,“他選擇投身慈善事業是為了贖罪。我不是在幫他,而是與那兒的院長特別投契,承諾了會讚助一筆資金擴建院舍。沒有其他想法。”
“是嗎?”宋致遠暗自翻著白眼,對他這番千篇一律的說辭表示出極大的不以為然。
都說女人最愛口是心非,原來男人也一樣,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明明是為了那個人免受流離失所之苦,而偏要說成毫無瓜葛一般。
不過,鄙視歸鄙視,他還是收下了支票。
“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安辰禦突然加重了語氣,“尤其是我姑姑。”
宋致遠怔了怔,隨即心領神會。
有些話不需要明說,在安辰禦身邊那麼多年,彼此之間早已形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說到底,這是安家的私事,那樣的豪門,在外風光無限,裏麵卻有著許多不足為人道的秘密。他是外人,終究沒有置喙的餘地。
“你刻意隱瞞,現在她回來了,你覺得你還能瞞多久?”宋致遠忍不住又提醒。
安若容雖然一直在國外養尊處優,他與她接觸得不深,但也不敢小覷。誰不知道,當年以江學成輕淺的資曆卻能夠在官場扶搖直上,才三十出頭的年紀便成了省級高幹,背後少不了安若容的推波助瀾。她的外交手腕,足以讓許多男人汗顏。
“能瞞多久就多久。”安辰禦從座椅上站起,站在窗邊,遙望著遠處高架橋上蜿蜒的車流,與玻璃幕牆上飛快流轉的雲霞,眉宇間不自覺地漫染了一層清淺的霧色。
“現在留有餘地,總比日後把事情做得太絕的時候再來後悔要好。”他繼續淡淡地說,深邃的線條映襯在玻璃上,若隱若現,卻出奇地凜冽。
宋致遠默然退了出去。
靜謐的辦公室裏,猶自剩下安辰禦一人,疏冷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透著無法掙脫的壓抑,重重地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