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容突然沉默了下去。

安辰禦也斂起了臉上的笑意,靜靜地等待。--他知道她有話要說。他在等著她的下文。

半晌,安若容終於雙手掬著杯子放在膝上,語氣極盡平靜地說,“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要找一個人,也許還在曼城,也許……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不需要驚動他,我隻想知道他的近況,現在過得怎麼樣。”

安辰禦怔住,眸光在她猶自帶著感傷的臉上凝視了片刻。“姑姑要找的人,是……江學成?”

語氣幾乎是肯定的。

能讓安若容躊躇不定的人或事並不多,除了親人外,她對待朋友的態度一向是既來之則安之,很少主動過問。隻有江學成,這個在大多數人記憶裏逐漸冷卻的名字,一直是安若容心裏的一根刺。

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不惜為其顛覆了愛情,第一次流下傷心欲絕的眼淚……江學成占據了她太多的“第一”,即使最後以離婚收場,她仍舊忘不了他。

果然,安若容點了點頭,視線緩緩地落在遠處不知名的地方,空洞而迷惘。

“你還在恨他?”安辰禦低聲試探著問。

隔著一段不遠的距離,他看到了她眼中閃爍的怨恨。

當初有多愛,後來就有多恨。可能她並不在乎自己的婚姻如何淪為城中的笑話,真正在乎的,卻是那個男人的心。

“辰禦,你不能理解我當年被背叛所受到的傷痛。當年我既驕傲,又自以為是,為了他放棄了優渥的生活環境,以為有了愛情,其它都不重要。可是我沒想到,他居然背著我在外麵養起了女人。”安若容自嘲著歎了聲,“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我,實在天真得有點傻。”

蝕骨的痛,像潘多拉的盒子,在蠶食的記憶裏慢慢打開。

那一年,山的另一邊,鮮花開滿了遍野,錦緞一般,華麗地映襯著天際的旖彩,那樣多情,仿佛在預示著每個人生變幻莫測的將來。

她羞澀地站在花叢中,清風撩動著淡紫色的裙擺,花香撲麵而來。

清俊的男子跪在麵前,虔誠地將一隻用草蔓編織而成的指環套進了她的無名指。

“嫁給我好嗎?”男子溫柔地說,眼眸裏蓄滿了張揚的自信。“相信我……我會讓你永遠快樂。”

他向她許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諾。

那時候,他們都太年輕,可以為了愛,奮不顧身。安若容垂下眼斂凝視著那個廉價的指環,卻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不過的女人。

眼淚從她的眼角飄飛出來。她不讓他看見,因為,她隻想在他麵前展現出最美好的一麵。

他拉著她的手忘情奔跑,笑聲徜徉在七彩繽紛的花海裏。當陽光漫過發端,漸漸融入彼此交合的掌心的時候,安若容以為,就這樣握住了永恒不變的愛。

不管對方的家庭背景如何,身份如何,愛了就是愛了,竭盡身上所有力氣把這個人,他的眼角眉梢一點一滴地刻進骨血裏。

即使拆骨卸筋,她也不怕,因為有他。

那道驕傲而挺拔的身影,總是有種無形的力量,讓她癡迷,讓她信賴,讓她不自覺地依靠。

可是,包括安懷遠在內,那個最疼愛她的兄長,堅決反對這樁婚姻。

擺在她麵前的,隻有兩個選擇:要麼分手,要麼從此脫離安家。他們不會允許一個名不見經傳,甚至貧窮的毛頭小子,就這樣攀上高枝而進入安家。

不僅僅是安家的主脈,就是整個家族都會臉上無光。

抗爭、申辨、哭訴,安懷遠的態度不容改變。安若容隻感到無力。

兩難的選擇讓她不堪負重。

男子單膝跪在她的腿邊,大手緊握著她的小手,她迎上他的目光,心底驟然堅定。

她最終選擇了愛情,卻背上了任性,背叛以及忤逆的罪名。

然後,他們結婚了。

在一段很長很長很長的日子裏,安若容都認定了,愛情沒有終點。一旦牽手了,便是天長地久。

直到那一天,平安夜的鍾聲敲響,她看到了那個口口聲聲說把她含在嘴裏怕融化的男子,卻擁著另一個女人,在街頭擁吻。

忘情所以,枉顧其他。

那一個世紀之吻,浪潮一般洶湧,輕易便掩埋了她所有感官。

血肉橫飛的記憶。

從此如影隨形。

也注定了,這是她、他、她之間一場無休無止的戰局。

“我明白了。”安辰禦站了起來,“等公司的事情沒那麼緊了,我立即派人去查。”

“好。姑姑拜托你了。”安若容悠然挽起一道笑,視線從遠處收回,在他抽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又想起了些什麼,“對了,那天在酒會上你帶走的女孩是誰?我似乎在哪兒見過。”

安辰禦的身體定住。

許久,才聽見他淡淡地回應:“隻是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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