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已經醒了過來,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隻看見林曜蠕動著雙唇,欲說難說,到後來,兩人相對無言,那心照不宣的眼神早已經言說了一切。
他偶爾轉眸投射而來的目光,堪堪與她在空中交熾,依然沒有溫度,不過,比之以往已經淡然了許多,還隱隱蘊涵著某些她看不明白的情愫。
或許,隻是單純的感激吧,她把他救了出來,某種意義上,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或許,是怨憤,在責怪她的多管閑事?他總是那麼驕傲,那麼逞強,那麼不甘示弱,寧願被毀了,也不願意在別人麵前擺出一副受傷的姿態。
隔著透明的玻璃,簡沫回以淺淺的一笑,淡墨般的輪廓印在玻璃上,帶著欣慰。無論是感激,還是怨責,她都不介意。她隻要在乎的人,都能好好的,這便足夠了。
房東太太停留的時間比預想中長。她一直很安靜,那些狀若粗鄙的舉動在進入病房後,已經悉數斂下。直到護士走進病房為病人換點滴,做一些例行的檢查時,才被催促著退了出來。
林曜的傷短期內不可能完全恢複,他看上去還很疲倦,需要休息。
“走吧。我們回頭再來看他。”房東太太與簡沫擦肩而過時,淡淡地拋下一句話。
逆著光,走廊裏她的背影掩藏不住的蕭索與寂寥。
簡沫回眸看了眼已經闔上雙眼休憩的林曜,咬咬下唇,隨後跟了出去。
走出了醫院,房東太太倏地轉身,看不出情緒的眸光在簡沫身上來回地審視了幾番,透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
簡沫極靜默地站著,任由著那些眸光洞悉般將她的靈魂剝離。她無所在乎,也無所畏懼。基本上,她已經猜到了房東太太接下來的話。
“是你把林曜從柯洪南手裏救出來的?”明明早有了結論,還是忍不住多此一舉地想去證實一下,“是昨晚那個男人?”
雖然柯洪南的橫蠻昭名遠著,不過她沒見過他,也不足為奇。
簡沫斜身靠著路邊的樹,反手遮住葉縫裏透射而下耀眼的陽光,漫不經心地說:“我隻是經過那兒,順便把他帶了出來而已。”
“……就這麼簡單?”
“嗯,就這麼簡單。”
“你與柯洪南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協議?”房東太太雙手叉在胸前,進一步試探。
簡沫衝著她一笑,輕描淡寫地將她的疑問化於無形:“那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情了,不牽涉第三人。你不用為了這個費心。”
“你這小丫頭片子有什麼能耐與柯洪南協議?他昨晚出現在樓下,是不是討債來的?”她的態度越漫散,房東太太越惱火。而她對她的問話卻隻是靜默不語,劃水留痕般的側麵融化在光圈裏,餘韻悠長。
無言勝有聲。
仿佛年輕時的她,倔強,任性,一意孤行。
“好吧。如果有什麼困難,你一定要跟我說。柯洪南那人我們惹不起,你救了林曜,我不想看著你吃虧。”房東太太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的皺褶,拎起小挽袋挽在手臂,“我去買點東西讓林曜補補。你要來嗎?”
簡沫搖了搖頭,“我另外有事情,不去了。”
房東太太也不贅言,轉身走時,簡沫趕緊拉住了她的胳膊,像一個小小的孩童,清澈的眼神透著無辜。“他是為了你才答應柯洪南參加比賽的。”無論如何,她覺得有必要向房東太太說明這一點。
那麼冷的人,感情從不言宣於口,這兩母子的心結或許會因為這件事而產生不能化解的芥蒂。
“我知道。”清寧的笑從房東太太的臉上驟然綻開。
她知道,一向都知道。可是,每次看到林曜傷痕累累地回來,然後一個人不哼不響地鎖在自己的房間裏療傷,那些窩在心裏的火總是不可抑製地爆發出來。
他總是不知,每晚上她都等他回來後才能安然入睡。
他也不知,她待他,早已經不是簡單的繼母繼子關係。
但是彼此性格都那麼硬,他們都不會向彼此輕易地踏近一步,總是隔岸觀燈,將自己收藏得那麼嚴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