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害怕照相,隻是不想成為某些目光追逐的焦點,熟悉的,陌生的,諂媚的,睨視的,看見與看不見的……都讓她感到不安。
年輕男子的臉莫名地紅了紅,顯得有點局促不安,卻辨解說:“我正準備攝影展的素材……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保留這組照片。”
簡沫皺皺鼻子。她不欲與男子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我不同意!”他解釋的理由很蹩腳,她並不認為這樣的解釋會成為求取原諒的必然理由。
對麵的男子臉上的浮雲更紅。片刻,終於在機子上按了幾下,簡沫聽到了照片倒流的聲音。
“很抱歉,剛才是我冒犯了。”男子把攝相機放回了包裏,滿臉的歉意。唇角不經意地挽起一抹幹淨的弧度,明亮透徹,卻掩飾不住的溫煦和暖。
簡沫也不再與他計較,扁扁嘴,轉身繼續她的路。
“你打算就這樣走路回市區?”年輕男子卻從後麵趕了上來,與她並肩而行。
簡沫斜睨了他一眼,並不答話。事實上,她身無分文,除了徒步外,沒有其他辦法。
“不介意的話,我送你一程,如何?”男子燦笑著趕在她的前麵,伸臂攔住了她前行的方向,“權當是為了我剛才的冒失行為道歉。”
簡沫停了下來,上下打量著麵前的男子。
大片夕陽躍過他的頭頂傾瀉而下,他站在餘暉中,單手挽著相機,另一肩係著個黑色背包,清爽的額發下,露出雅致而沒有雜質的雙眸,浸潤在黃昏裏的五官染上了一層迷戀的顏色,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人似的。
“你有車?”簡沫狐疑地看向來路,路邊並沒有停泊汽車之類的交通工具。
年輕男子卻靦腆地笑了笑,側身讓開了她的視線,在他後麵,是一輛半新舊的自行車。“隻有兩輪的,希望不要介意。”
簡沫的臉上掠過一絲驚詫的神色,緊接著,沉吟不語。
“從半山別墅區到市中心,路還很長,你腳上有傷,隻怕天明也走不回去。”男子依然保持著溫淡的淺笑,很禮貌地站在旁邊,等待著她的決定。
世界靜好,鳥語花香,他隻聽到了自己紊亂的心跳,在不停地敲響猶如天籟的樂章。
直至那一抹輕靈的笑在她的臉上突然綻放,他兀自沉浸在她的靜默裏。
“怎麼?現在後悔了?”簡沫看他杵著不動,忍不住打趣說。聽不出任何溫度,但是,在某一個小小的角落,冰覆的湖麵正不動聲息地緩緩消融。
年輕男子如夢初醒般,重重地舒了口氣,把身上的提包卸下,示意簡沫幫拿著,“我這就去取車。”
簡沫看著他清秀的身影去而折返,莫名心安。這個陌生的男子,她應該能夠相信的吧。
於是,就在這麼一個多情的傍晚,月影漸上樹梢,她輕挽著他的腰身坐在車架上,雙腿依著車輪而垂,出奇的悠然自得。盡管,前路並不如想象中坦途……
“你好,我叫柳逸曦。”
“簡沫。”
隻此兩句簡單的自我介紹,一路上,兩人再不言語。
柳逸曦騎車很平穩,簡沫坐在他後麵,絲毫感覺不到在馬路上飛行的顛簸忐忑。她輕拽著他的衣袂,仰首看著晶瑩的汗滴滲出他的發尾,又在轉瞬間消弭風中。
她緩緩地閉上了兩眼。
城市的繁華底蘊在霓虹燈下漸漸沉澱,穿越流光,凝成比月華淒美的眼淚落在她的眉間。深夏的風,總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粘稠,伴隨著輕淡的呼吸聲縈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