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打牆
小時候聽伯父說,有一次他趁黑天外出躲債,慌急中闖進一處墳場,恍惚覺得往哪邊走前麵都有東西擋著,好像陸遜陷入諸葛亮的“八陣圖”中一般,怎麼也擺脫不了,直到天麻麻亮看清了路,才走了出去。當時人們都說他碰上了“鬼打牆”。這當然是一種迷信說法。隨著科學的普及,人們逐漸從蒙昧狀態中解放出來。懂得了所謂“鬼打牆”不過是神思瞀亂中的一種幻覺。
但在現實生活中,“鬼打牆”似的思想束縛卻還存在著,常常“像夢魔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有些同誌囿於舊的傳統觀念和習慣勢力,被社會上保守的偏見、錯誤的輿論或自身的所謂“消極的教訓”束縛得緊緊的,放不開手,邁不動步,跟不上形勢的發展。
本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亟需大批銳意進取、勇闖新路、敢於拔尖的人才。可是,舊的傳統觀念卻是“不為禍始,不為福先”,“出頭椽子先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張韜光斂跡,隨俗俯仰。影響所及,有的幹部坐嘯畫諾,應付差事,寧可讓別人說自己無能,也決不肯出頭、冒尖,以免橫遭物議,被加上鋒芒畢露、狂妄自大的惡名。明辨是非,堅持原則,正身黜惡,不怕捅“馬蜂窩”,這是黨和人民對於各級幹部的要求。可是,有些人的“經驗”卻是“多栽花少摘刺”,和光同塵,明哲保身。有這樣一首打油詩:“廣知世事休開口,飽諳人情隻點頭。莫若連頭都不點,也無煩惱也無愁。”他們的訣竅,就是薛寶釵的那句話:“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人。”古人說,夏蟲不可以語冰。以這樣的精神狀態去幹前人沒有幹過的宏圖偉業,何異南轅北轍!
如果說,那種所謂“鬼打牆”,純屬迷信人群頭腦中的幻覺;那麼,現實生活中這些思想障礙,卻並非毫無根據的臆想,而是有其長遠的社會根源與思想根源的。在我國,封建地主階級的意識形態統治了幾千年,舊官場中的保守僵化、抱殘守缺、因循畏葸、得過且過的習氣,流毒很深。南北朝時期李蕭遠在《運命論》中講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是舊社會中帶有規律性的現象。
在社會主義製度下,這些腐朽不堪的精神垃圾,隨著新的思想觀念的廣泛傳播,市場已越來越小。但是,由於十年動亂,人妖顛倒,是非混淆,有創見者罹禍,幹實事的受黜,先進分子遭到排斥、打擊,這就助長了保守偏見的猖獗。它使人想起當年魯迅指斥的弊端:“不肯變化的猴子,愛用四隻腳走路,誰要站起來,試用兩腳走,便被目為大逆不道。‘我們的祖先一向是爬的,不許你站!’”這種歪風邪氣,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需要廣泛發掘人才,最大限度地發揮人的主動性、創造性,是根本不相容的。
漢代唯物主義哲學家王充在《論衡》中作過透辟的分析:“凡天地之間,有鬼,非人死精神為之也,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致之何由?由於疾病。人病則憂懼”,憂懼則“目虛見,疑鬼出”。俗話說,越怕越有鬼,正是這個道理。要衝破“鬼打牆”,首先必須自己不怕鬼。我們要破除迷信,去掉精神束縛,讓思想衝破牢籠,從保守的偏見中解脫出來。
古人曾說:“天不為人之惡寒而輟其冬,地不為人之惡險而輟其廣,君子不為小人之洶洶而易其行。”當後漢班超出征西域時,嫉賢妒能的衛侯李邑上書漢章帝,誹謗班超“安樂國外,無心內顧”。班超認為,“內省不疚,何恤人言!”根本不屑理會,終於立功異域,用事實擊破了讒毀。今天,我們生活在社會主義製度下,頭上是自由的天空和真理的陽光,麵對錯誤的輿論和保守的偏見,更不應該跋前疐後,畏首畏尾。馬克思說得好:“任何科學批評的意見,我都是歡迎的。而對於我從來就不讓步的所謂輿論的偏見,我仍然遵守偉大的佛羅倫薩詩人的格言:走你的路,讓人們去說吧!”
(198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