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失敗者17(2 / 3)

答:“假若兩方敵對的問題完全沒有了,我就可以回去了。”

看來,在老將軍那裏,基調已經定下了,這是一句十分關鍵的話語。隻是當時,尚未引起人們的足夠注意。

而在大陸政府和家鄉人民方麵,對於老將軍的一切都是深切關懷、高度重視的。誠如台灣記者所說,當他們夫婦從台北桃園機場踏上赴美探親之旅的消息傳到北京時,中共中央確是格外重視。當時,中央做了四項安排:一是當年六月在北京為張學良舉辦九十一歲壽慶活動;二是鄭重紀念九一八事變六十周年;三是修葺大帥府和元帥陵,為張學良歸來遷葬其父張作霖的遺柩,做好前期準備工作;四是派出一位黨內高級幹部,赴美轉達中共中央對於張學良還鄉的歡迎之意,並具體負責安排有關事宜。經過中央書記處討論,最後選定了全國政協原副主席呂正操將軍—他和張學良是同鄉,屬於東北軍舊部,又是西安事變的直接參加者,他們有著至為深厚的感情。

期間,全國政協主席鄧穎超還以私人名義,寫了一封親筆信,誠邀張學良回訪大陸。信的原文如下:

漢卿先生如晤: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數十年海天遙隔,想望之情,曆久彌濃。恩來生前每念及先生,輒慨歎愴然。今先生身體安泰,諸事順遂,而有興作萬裏之遊,故人聞之,深以為慰。先生闊別家鄉多年,親朋故舊均翹首以盼,難盡其言。所幸近年來兩岸藩籬漸撤,往來日增。又值冬去春來,天氣和暖,正宜作故國之遊。今穎超受鄧小平先生委托,願以至誠,邀請先生伉儷在方便之時回訪大陸。看看家鄉故土,或掃墓、或省親、或觀光、或敘舊、或定居。茲特介紹本黨專使×××同誌趨前拜候,麵陳一切事宜。望先生以尊意示之,以便妥為安排。

即頌

春祺 鄧穎超

1991年5月20日

關於呂正操與張學良的晤談經過,竇應泰先生曾有專文敘述。略謂:

5月29日,在紐約貝祖貽夫人的住所,呂正操首次會見了闊別半個多世紀的老上司,進行禮節性的晤談和贈送壽禮。第二天上午,他們又避開所有外人,在曼哈頓一家瑞士銀行的經理辦公室,交談了一個小時。呂正操首先轉交了鄧穎超的親筆信。老將軍看後,感慨萬端,動情地說:“周恩來我熟悉,這個人很好。請替我問候鄧女士。”接著,呂正操又轉達了鄧小平、江澤民對他的問候,以及歡迎他趁赴美之便返回祖國大陸探親訪友的良好意願。老將軍頗受感動,說:“我很想回去,但現在時候不到,我一動就會牽動大陸、台灣兩個方麵。我不願意為我個人的事,弄得政治上很複雜。”

6月4日,老將軍又主動提出與呂正操再次會麵,地點安排在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團的官邸。談話進行三個小時,範圍十分廣泛。聽了呂正操介紹中共中央關於一國兩製,和平統一祖國的大政方針,他極表讚同,並表達了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為祖國的和平統一盡一份綿薄之力的願望。

他還請托呂正操轉交他親筆寫給鄧穎超主席的回函:

周夫人

穎超大姐惠鑒:

×××來美交下尊劄,無限欣快,又轉述中樞諸公對良之深厚關懷,實深感戴。

良寄居台灣,遐首雲天,無日不有懷鄉之感。一有機緣,定當踏上故土。

中樞諸公對良之盛意,敬請代向致敬。

另轉請×××轉陳愚見。

肅此

敬頌夏安

張學良頓首再拜

6月2日

幾乎與此同時,老將軍在大陸的七位當年的部下,以耄耋之年萬裏馳函,向老上司陳情:“深盼能不放過我公一生唯一之九秩壽誕,為公麵祝南山不老之壽,借敘離情;我公亦可假此機會,探視掃墓,移葬先人。”

此刻,大陸方麵已經做好了一切接待的準備:沈陽的大帥府整修一新,清新的花叢、碧草,伴著明窗淨幾,在默默地等待著遲歸的主人;空置了六十年的鐵背山元帥林,四柱三樓的漢白玉石坊巍然高聳,三層寶頂閃著青光,閑階淨掃,陵門洞開,前後新栽了幾行青鬆翠柏,靜候著老將軍主持安靈儀式;西安金家巷張公館的臥室,按照當日的場景做了重新布置,便於舊主人緬懷飛逝的歲月鄉親、故舊在翹首迎候,東北、西北在同聲呼喚。

而遠在大洋彼岸的老將軍,像是做有意的呼應,在經由夏威夷飛回台灣途中,接受了記者的采訪。他說:

我要完全以一個老兵的心情,在適當時候回到東北老家去探親、訪友、敘舊,決不涉及傳達兩岸任何訊息的事,也不做長期定居大陸的打算。返回東北老家後的第一個心願,是前往父母的墳前拜祭,以了卻幾十年來未能親自掃墓的愧疚。在大陸訪問的探親行程,將由東北親友代為安排。

他一再申明,回大陸純為私人活動,與政治無關,希望兩岸媒體不要打擾他。“我本人早已退出政治,早已脫離政治。我希望人們不要把我回去探親、掃墓的事同政治連在一起,不要這樣,我不喜歡這樣。”

話雖這麼說,但港台記者都注意到了:“何時返回大陸去看看,他一直未定。看來這件事還得等他回到台北見到李登輝,請示、商量以後,才能定奪。”

一直等到第二年秋天,始終他也未能成行。不過,有關張氏伉儷返回大陸的信息,倒是與日俱增,漸漸多了起來。當時,老將軍因患感冒住進了台北榮民總醫院。《聯合報》記者聞訊趕到,直截了當地問道:“出院後,是否就要安排返回大陸的行程?”老人機敏地避開,說:“很抱歉,我沒有帶助聽器,聽不清你提出的問題。”夫人趙一荻代為答複:“他現在還躺在床上,你看他這樣子,怎麼去?”

也許是為了解除夫人的疑慮,主治醫師說:“如果張先生想回大陸,體能上絕對沒有問題。”這不合時宜的插話,煽動了記者的熱情,馬上追問:“外界都很關心這件事,張先生能否告訴我們一個明確的答案?”正在老人思考過程中,記者又追問一句:“能不能這樣說:出院之後會考慮大陸之行?”老將軍聽了,點了點頭,看看夫人。於是,趙一荻告訴記者:“好吧!你可以這麼說:我們會在這次出院後,慎重考慮是否回大陸看看。”

意思原是很清楚的,是不是回去,出院後再慎重考慮。可是,後來見報的消息,標題卻是明確地亮出:張學良決定近期返鄉探親。文中說,確切日期,將視其身體狀況及東北氣候而定,一般推測,月底或9月初可能成行。這由記者提示、誘導、發揮所形成的訊息,最後竟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世界。

到了次年3月,報章上又刊出蔣緯國“主動函約張學良伉儷結伴返鄉”的信息:此行以掃墓、探親為目的,重點是沈陽與奉化;其他則以旅遊為主,包括的城市有西安、重慶、南京、北京。孰料,兩個月後,蔣緯國心髒病發作,在醫院裏搶救。更糟糕的是,這個期間,趙一荻夫人又患了老年性骨質疏鬆症,也住進了醫院。這樣一來,老將軍返鄉、掃墓的計劃,便統統落空了。其實,上述這些安排,本都出自患病前的蔣緯國的設想;至於張氏夫婦是否接受,他們還有些什麼想法,尚不得而知。

總之,返回大陸東北的願望,最終成了幻夢一場。九秩壽誕時,他曾為舊日摯友閻寶航的女兒閻明光題寫了一副聯語:

鶴有還巢夢,

雲無出岫心。

悠悠幻夢而已,尚何言哉!當時人們大概都沒有料到,一語竟然成讖。

可憐春過不還家

那麼,為什麼已經有了回鄉之便,老將軍卻又不肯返回祖國大陸呢?

對此,海內外媒體有種種猜測。一種說法,由於已屆高年的張氏夫婦當時身體欠佳,怕適應不了東北的氣候。其實,在首次赴美探親前後,他們的身體尚好。隻是定居夏威夷以後,張氏伉儷的身體確實已一天不如一天了,喪失了返回東北的機會。還有人猜測,是由於夫人趙一荻從中加以阻攔。應該說,這是一個因素,趙四小姐確曾公開表示過,不希望張將軍回去,主要是擔心他的身體吃不消,因為他一接觸到故鄉親友便會激動萬分,情緒久久安定不下來,多少天吃不好、睡不好。當然,如果老將軍執意回來,身體又能夠堅持,通情達禮的一荻夫人,大概也不會硬性加以阻攔的。還有一個因素,他的一個侄子如是說:“我們長期跟他相處下來,我們都知道,如果回東北他會更難受。因為這是爺爺的地方,他完全丟掉了。他怎麼回來麵對他父親留給他的一切呢?而且,他自己覺得他沒有戰死在沙場,是他欠了其他人。所以,我們去服兵役的時候,我大伯對我們說,必須要很勇敢去麵對所有的一切,不要怕苦,這樣出來以後,才可以做一個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