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品孫子08(1 / 1)

品讀卷 筆記《孫子集注序》 (三)

蘇洵的《嘉祐集·權書·孫武》

魏源的《孫子集注序》、袁仲謙老師的講課、毛澤東的筆錄,都涉及北宋大學者蘇洵對孫武子的否定性評價,即武有“三失”。蘇洵到底是如何評價孫武的,先看一下原文:

孫武十三篇,兵家舉以為師。然以吾評之,其言兵之雄乎!今其書論奇權密機,出入神鬼,自古以兵著書者罕所及。以是而揣其為人,必謂有應敵無窮之才,不知武用兵乃不能必克,與書所言遠甚。

吳王闔廬之入郢也,武為將軍,及秦、楚交敗其兵,越王入踐其國,外禍內患一旦迭發,吳王奔走,自救不暇,武殊無一謀以弭斯亂。若按武之書,以責武之失,凡有三焉:《九地》曰:“威加於敵家則交不得合。”而武使秦得聽包胥之言,出兵救楚,無忌吳之心,斯不威之甚,其失一也;《作戰》曰:“久暴師以鈍兵挫銳,屈力殫貨,則諸侯乘其弊而起。”且武以九年冬伐楚,至十年秋始還,可謂久暴矣,越人能無乘間入國乎?其失二也;又曰:‘殺敵者,怒也。”今武縱子胥、伯嚭鞭平王屍,複一夫之私忿,以激怒敵,此司馬戌、子西、子期所以必死讎吳也;勾踐不頹舊塚而吳服,田單譎燕掘墓而齊奮,知謀與武遠矣,武不達此,其失三也。([宋]蘇洵:《嘉祐集·權書·孫武》)

蘇洵(1009年—1066年),北宋文學家,字明允,號老泉,四川眉山人。嘉祜(1056年—1063年)時,歐陽修薦其書二十二篇,名動當時。後任秘書校書郎。有文集二十卷。《宋史》卷四四三有傳。

蘇洵肯定孫武是傑出的軍事理論家,他所寫的《孫子兵法》一書,論述兵謀戰策,妙不可言,世所罕匹。因而後世的兵學家都尊孫武為老師。但是,若用實踐來檢驗,孫武卻不能每戰必勝;甚至在指揮作戰時,還不能完全貫徹自己的理論,因而遭到失敗。拿戰國時的吳起與春秋時的孫武相比較,雖然前者在理論上不及後者,所著《吳子》一書,文字粗疏,缺乏綱紀;但他在實際指揮作戰時,卻能常常取勝,建立奇功。

蘇洵《孫武》一文,雖然體現了理論與實踐相統一的觀點,認為好的統帥應該是既精通軍事理論,又善於臨戰指揮的人。但他不講曆史背景條件的變異,不講客觀形勢的變化,片麵要求孫武個人能“挽狂瀾於既倒”,亦有苛求古人之處。魏源就曾為孫武辯護,如前所引:

嗚呼!吳,澤國文身封豕之蠻耳。一朝滅郢,氣溢於頂,主驁臣驕,據宮而寢,子胥之智不能爭,季劄之親且賢不能禁,一羈旅臣能已之乎?故《越絕書》稱“巫門外有吳王客孫武塚”,是則客卿將兵,功成不受官,以不盡行其說故也。

吳國進攻楚國的“柏舉大戰”,吳國一舉攻破楚國郢都,勝利衝昏了君臣頭腦,吳國“主驁臣驕”,勝而轉敗,主政重臣伍子胥、公子季劄都不能爭辯禁止,何況“羈旅臣”孫武以“客卿”的身份“將兵”,他的軍事理論原則貫徹不徹底(“不盡行其說”)是有原因的。

魏源指出了吳國反勝為敗的政治原因和領導原因,應該說有一定道理。青年學生毛澤東注意到此點,連寫三條筆記。

魏源的《孫子集注序》還涉及儒家兵學知識。如“有文事者,必有武備”出自《史記·孔子世家》,“好謀而成”出自《論語》,“我戰則克”出自《禮記》,“學矛夫子,獲甲三百”出自《左傳》。毛澤東雖然沒有把它們全記下來,但對《左傳》中這一條,記明是指孔子弟子“冉求事”,戰事即“《左傳》哀(公)十一年清之役”。

《講堂錄》證明:毛澤東品讀《孫子兵法》最早的活動,發生在湖南四師的課堂上。他的起點應該說是不低的:聽到了《孫子兵法》的《謀攻篇》《勢篇》中的名言,聽到了孫武子的傳記材料和參與“柏舉之戰”的功過是非,聽到了蘇洵、黃震、魏源等大學者從正反兩個方麵對孫子的評價褒貶,聽到了《易經》《老子》《論語》《左傳》《史記》中的軍事思想和戰史戰例,聽到了吳王、伍子胥、伯嚭、吳起、趙括等人的軍事活動……

《講堂錄》也證明:毛澤東最初品讀《孫子兵法》,僅僅是聽講記錄而已。他似乎對古代兵法開始感興趣,他的筆記記得不短,有些地方記得很細,老師的發揮闡釋,他用小字細心標出;他似乎對古代軍事知識還很生疏,在邊聽邊記的匆忙中,以至有些常識內容被記錯;那時,他並沒有讀《孫子》原文,更沒有深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