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腿破蒼穹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陣密如驟雨般的馬蹄聲倏然傳來,飛速向這邊靠近,初響時似乎遠在數裏開外,待到範離憎三人被驚起時,馬蹄聲業已在一裏之處。
其快如風!
接踵而至的怪事讓三人心神不寧,三人隱隱覺得有異乎尋常之事即將發生,忍不住再次探頭觀望。
一騎快馬自西向東飛馳而至,馬蹄幾乎已不點地,一沾即起!
範離憎隻看了馬上騎士一眼,神色立即劇變!
馬上騎士身著白衣,身軀高大,白發如雪,迎風飛揚,竟是“無指劍客”幽求!
天師和尚同樣神色立變,顯然他也已認出了馬上騎士的身分。
而廣風行雖不曾與幽求謀麵,但卻已久聞其名,此時見範離憎與天師和尚如此神情,當即猜出幾分。
那馬已是快至極限,忽聞幽求一聲清嘯,身形倏然自馬背上疾射而出,快至無形,隻幾個起落之間,已搶在快馬前麵,但見他猶如鬼魅過空,倏忽間已在十數丈開外。
想必,他仍嫌乘馬太慢,索性棄馬,此時他的身法果然猶在快馬之前!那匹馬又跑出一段距離,終於漸漸慢了下來。
而這時,幽求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廣風行這才長長籲了一口氣,歎道:“真是多事之秋。”
範離憎臉現沉思之色,忽然一躍而起,道:“二位能否在此等候?若到天黑還不見我回來,你們隻管上路前去天下鎮,我自會設法前往天下鎮與你們彙合。”
“這……”廣風行望著天師和尚,遲疑不語,天師和尚第一次遇見範離憎時,範離憎正被幽求挾製,正因那事,天師和尚還與幽求一戰,故天師和尚對範離憎與幽求的關係有些了解,他猜知範離憎是為幽求而離去,有心要勸阻,但卻又覺得不便開口。
範離憎道:“鑄造劍鞘之事關係重大,我會多加小心的。”
天師和尚隻好道:“你速去速回!”
範離憎點了點頭,迅即掠下山穀,直奔官道,很快,他就追上了那匹正在漫無目的亂跑的無主快馬,那匹健馬剛剛有所警覺,範離憎已飄然掠上馬背。
健馬掙紮了一陣,範離憎如附體之蛆般貼於馬背,健馬終於放棄了抵抗,範離憎亦不驅趕過急,隻是輕挾馬腹,任它快跑向前。
此路別無岔道,範離憎要追蹤幽求倒並不困難。
行了一刻多鍾,地形漸趨開闊,範離憎驅馬再行一陣子,遠遠望去,隻見三裏開外有一個村莊,莊外的一片空闊之地上赫然有黑壓壓的人群,範離憎料定是正盟中人,當下翻身下馬,借著路邊林木作掩護,向那邊靠去。
尚有半裏之距時,範離憎已看清那些人的確是正盟中人,除正盟中人外,另有一人與他們遙遙對峙,此人白衣白發,正是“無指劍客”幽求!
正盟中不乏高手,而幽求更是武功卓絕,範離憎不敢大意,更為小心地向那邊靠近,待到與眾人相距二十丈遠時,他心知若再貿然接近,暴露行蹤的可能性極大,當下便隱身於一堆亂石之後。
隻聽得幽求的聲音道:“今日爾等若不交出範離憎,倒下的就絕不止這四個人!”
範離憎心中怦然一跳,暗道:“他果然是在尋我,聽此語氣,已有四人被他所殺!世間隻怕也惟有幽求一人,敢獨自一人向數百正盟中人公然挑戰!眾寡如此懸殊,縱使有著蓋世武功,也是絕無勝算!”
一個深沉的聲音道:“我們與範離憎素無瓜葛,為何要將他藏在轎中?,你分明是有意糾纏!當年洛陽劍會你殺人逾百,‘試劍林’中又陸續有人慘遭你的毒手,今日可謂是自投羅網,插翅難飛,如果你識趣的話,還是速速退走!”
範離憎聞言大為不解,在中原武林人士眼中,幽求是人人得而誅之,而這一次,他又是無中生有,正盟形勢絕對占優,本是圍殺幽求的大好時機,為何此人最終話鋒一轉,竟暗示幽求可以抽身而退。
範離憎百思不得其解!
幽求道:“如果真的沒有範離憎,你們為何不敢讓我看一看轎中之人?”
“幽求,你莫逼人太甚!”那深沉的聲音道。
範離憎亦感疑惑,心道:“為何幽求要一口咬定我在轎中?”
幽求冷笑道:“在試劍林中,有數名劍客因為敗在範離憎手下而被殺,難道沒有人因此而欲尋他報仇麼?何況,他是範書之子,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這些正人君子中,一定不希望範書的兒子過得十分安寧,是也不是?是也不是?”
他一連問了兩次“是也不是”,範離憎心中不由莫名狂跳。
那深沉的聲音道:“雖說範離憎是範書之子,但其父有過,與他並無直接關係,怎可因此而對他妄下定論?至於試劍林之事,據我所知,他應是為你所迫,不得不與他人比劍,我等雖不敢妄稱正人君子,但還不至於糊塗至此。範離憎是正是邪,並不在於其父如何,亦不在於世人說辭如何,而隻在於他自身!”
範離憎聽得癡了,此人所言雖是平淡從容,但在範離憎聽來,卻是震耳欲聾,字字驚心。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是正是邪,並不在於其父如何,亦不在於世人說辭如何,而隻在於他自身……”
倏聞幽求沉聲道:“無論如何,轎中之人我是看定了!”
此言未落,刀劍出鞘聲響成一片,範離憎心中微凜,忖道:“定是幽求強行出手了!”心中轉念之際,金鐵交鳴聲已不絕於耳。
此刻正盟中人必為戰局所牽製,範離憎再無顧忌,悄然探身觀望。
但見幽求已處於重重包圍之中,隻見一個白色人影在諸般兵器中翻飛穿掠,閃掣無定,猶如鬼魅過空。
正盟中人有如潮水,忽進忽退,雖不時有人受傷,但畢竟人數占絕對優勢,對幽求的包圍絲毫不見鬆懈!
範離憎暗中觀看了一陣子,忽然驚訝地發現這一群正盟中人雖然人數眾多,但自他們的武功看來,絕頂高手卻幾近於無!
是否因為正盟屢受重挫,絕頂高手本已不多?
幽求的目的顯然是在於那三輛馬車,故出招極快,一接即走,憑借其絕世身手,竟逐步向三輛馬車靠近。
範離憎心道:“正盟中沒有絕頂高手,要想困住幽求絕不容易,相反,正盟中必添傷亡,而幽求此戰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尋找自己,自己是否該挺身而出,以免累及正盟中人?”
正自思忖間,忽聽得那深沉的聲音喝道:“武當弟子聽令,速速布陣!”
武當素以“兩儀劍陣”名動江湖,“兩儀劍陣”最獨特之處就在於此劍陣靈活多變,可大可小,少則以兩名武當弟子結陣,多則逾百弟子亦可結成兩儀劍陣。
隻見數十名武當弟子開始飛速穿插,而其他門派的弟子則逐步退出,兩儀劍陣很快形成。
幽求驀然暴喝:“你們自尋死路,可怨不得我!”
身形倏起,猶如衝天鷹隼,一道驚人劍芒亦隨之而起,劃空而出,氣勢駭人,似可開天辟地!
範離憎一望便知這是“破傲四式”之“縱橫怒”的前兆,他雖亦得“破傲四式”真傳,但其內家真力卻無法與幽求相提並論,故此時幽求施展出“縱橫怒”,連範離憎亦不知它的威力到底達到了何種境界。
橫如狂雷,縱如怒電!
縱橫交錯,似已囊括天地萬物。
範離憎心中一沉,如墜冰窖。
淩厲無匹的劍氣過處,血光滔天,十數名正盟中人如風中敗絮,仰身而倒。
劍勢未止,劃空而出,其中一輛馬車車頂已被削飛。
裏麵空無一人!
幽求身形未止,身如巨劍,長射而下,向第二輛馬車疾射而去,身法之快,已至無形可辨,無跡可尋。
他竟以身代劍,使出“破傲四式”中的“無情冷”!
範離憎霍然起身。
這時,幽求的“無情冷”已傾灑而出,身形未至,守在第二輛馬車前的幾名武當弟子已被無形劍氣所傷,倒跌出去。
一聲長笑,幽求右腿自上而下向馬車暴掃過去,“嘩”地一聲,馬車猶如被巨劍縱劈,立即分斷成兩半。
幽求快捷逾電的身形突然頓止!
而正盟中人的攻擊也出現了短暫的停滯,一時間,場上竟出現了不可思議的僵持局麵!
範離憎察知異變,迅速隱身於亂石之後,暗中窺視。
第二輛馬車已四分五裂,現出三個人來。
當中一人赫然是牧野棲!範離憎與牧野棲在華埠鎮共處了幾年之久,雖然兩人的身材、容貌各有變化,但他仍是一眼就認出了牧野棲。
牧野棲身旁立著兩人,觀其衣飾,多半是華山派的弟子,兩人兵刃出鞘,抵於牧野棲身後,牧野棲竟然被正盟中人挾製了。
範離憎看到這種情形時,心中立時轉念無數。
自五年前“笛風客棧”一場驚變後,範離憎被幽求挾製而去,整整五年時間未出試劍林,對牧野棲能否在那場變故中幸免遇難,亦一無所知,待到範離憎出了試劍林,方知牧野靜風已成了風宮白流之主,而牧野靜風父子早已失散多年,牧野靜風亦一直在尋找牧野棲的下落。那次小鎮中因自己身分之因,而失去機會。今日,範離憎竟再遇見牧野棲,其驚喜之情可想而知。
隻是他不明白牧野棲怎麼會與正盟結仇,莫非,因為他是牧野靜風之子?
想到這一點,他不由憶起自己身為範書之子,心中常常倍受煎熬之苦,對牧野棲的同情心大起。在華埠鎮,他與牧野棲雖然極少共處,但他對其母蒙敏卻有感激之情,僅憑這一點,他也絕不會對此事袖手旁觀。
幽求心中亦驚愕不已!
怔神片刻,他詫異地道:“怎會是你?”他曾與牧野棲一戰,牧野棲的劍法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牧野棲在馬車中聽到外麵的嘈雜聲時,初以為是黑白苑的人與正盟發生了衝突,後來方知是幽求與正盟之間產生誤會,不免有些失望。
他忽然開口道:“為何不看一看第三輛馬車中有沒有你要找的人?”
幽求與範離憎同時一怔,皆忖道:“原來他能開口說話,那方才為何在馬車中一直未曾開口?”
幽求不假思索地道:“第三輛馬車必定也是空的!”
牧野棲頗為意外地道:“你如何知道?”
“因為自你被迫出現後,所有的人全圍聚在這邊,第三輛馬車卻無人看護!”頓了頓,幽求接道:“你是否想讓老夫與正盟再起衝突,使你有機會走脫?”
“走脫?”牧野棲苦笑一聲,道:“難道你未看出我已身受重傷,穴道被製嗎?他們之所以未對我施下更重的辣手,隻是因為擔心我受不了車馬顛簸之苦!”
幽求淡淡地道:“老夫雖對正盟中人無甚好感,但亦不會因為你與他們作殊死之戰!”
言罷正待轉身,卻聽得牧野棲大聲道:“你的第五式劍法我已有了破解之法!”
幽求驀然回首,沉聲道:“此言當真?”
牧野棲卻喟然歎道:“隻是如今我受製於人,無法與你過招,實是有些遺憾!”
幽求哈哈一笑,道:“你很聰明,想以這種方式引老夫出手,隻是若你真的有破解老夫第五式劍法的能耐,又怎會被這群烏合之眾所擒?”
言罷,他果斷轉身。
正盟中人齊齊將目光射向一高髻長須的道長,此道人年逾五旬,神容沉鬱,乃武當無想道長的大弟子平陽子,這一行人中,以他輩分最高,想必正盟中剛才那個說話時顯得十分深沉的人就是他了。
平陽子一臉悲憤之色,幽求殘殺的正盟中人,以武當弟子最多。
他仰天悲嘯一聲,聲震雲霄。
幽求卓然而立,麵帶自負而幽冷的笑意。
卻聽得平陽子對正盟中人沉聲道:“由他去吧!”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愕莫名,連幽求也甚感意外。
正盟中人默默地為幽求閃開一條道來,人人皆有忿然不平之色。
幽求掃視眾人一眼,徑自離去,此次雖然在數百高手中從容進退,但幽求心中卻絲毫沒有快意,他隱隱覺得平陽子刻意忍讓,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眼見幽求向自己這邊走來,範離憎立即隱匿好身形,直到幽求消失於遠處,他才起身,抬眼望去,卻見正盟中人已重新啟程,地上的死傷者亦已帶走,隻留下兩輛破損的馬車。
範離憎不假思索,立即追蹤而去,牧野棲乃童年之友,他不能視若無睹。
黑白苑。
若愚軒。
黑道總領敖中正垂手而立。
雖然他的容貌永遠隱於一塊蒙巾之後,但任何人見過他的目光之後,就永遠也不會忘記這雙眼睛。
那是一雙陰沉得讓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天儒慢慢地卷起一幅畫軸,沉聲道:“我交待的事,你是否已經辦妥?”
敖中正道:“屬下來見主人,正是欲稟報此事,屬下設法讓幽求相信範離憎在正盟手中,幽求果然上當,並與正盟拔刀相向,最終,幽求迫使少主人暴露。”
天儒道:“也就是說,如今已有外人知道棲兒是在正盟手中?”
敖中正道:“幽求並不知少主人乃牧野靜風之子,何況他一向自負自傲,獨來獨往,想要由他傳訊江湖,隻怕會落空。不過,屬下在追蹤幽求時,發現另有一年輕人亦在暗中跟蹤他,即使在幽求離去之後,此人仍繼續尾隨正盟中人而去。”
天儒“哦”了一聲,道:“這年輕人是誰?他會不會壞了我的計劃?”
敖中正道:“此子的武功身法雖然不弱,但卻絕對無法對數百正盟中人構成威脅,而且我已告知卜貢子,讓他設法引開此子。”
天儒微微頷首,道:“卜貢子行事縝密,應不會出太大差錯,風宮動靜如何?”
“風宮白流弟子頻頻出動,有圍襲清風樓、少林寺的跡象。”敖中正稟報道。
“看來牧野靜風為了救出棲兒,是不惜血本了。”天儒平靜地道。
敖中正沉吟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道:“屬下有一事不明,為何主人見少主人有難,卻不立刻施救?”
天儒高深莫測地一笑,道:“他絕不會有事,如今鼎立武林的風宮、正盟及我們黑白苑都不願意棲兒被殺,那麼,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危及他的性命?我自有救出他的方法,你大可放心。”
敖中正恭聲道:“是!”
“這一次,牧野靜風必定會親自出動,如果不是顧及大局,我倒真想會一會他!”天儒忽然說了一句讓敖中正捉摸不透的話。
也許,他從來就沒能真正了解天儒。
十大名門之留義莊。
山莊地勢高峻,群巒起伏,依山臨水,草木蔥茂,湖沼洲島星羅棋布,宮殿亭榭掩映其中,風光旖旎,巧奪天工,四周環以二丈高牆,依山勢蜿蜒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