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依然很昏暗,但他的眼睛卻比任何燈更有用,他甚至知道哪一株花下埋了弩箭,哪一株花下有大獸夾和哪一株花下有陷阱,哪裏沒有網羅、暗釘,因為他是獵人。這十幾年來一直都和這些玩意兒打交道,在陽邑小鎮之上,布置陷阱和捕獸機關最厲害的人還得在蔡風所住的那個小鎮之中去找,這之中有巧手馬叔,和蔡風關係最好,而蔡風更是獵人中的獵人,這是陽邑小鎮上的人說的,除了蔡傷和黃海,就得數蔡風和馬叔,而陽邑鎮的人布設的機關更是讓神驚鬼懼,曾經十八次對陽邑小鎮圍剿的先後數萬官兵,死傷的近萬人有一大半是死在機關之中,可見這些機關有多麼可怕,也因為這樣,才沒有人敢再去收陽邑這小鎮的稅,使得陽邑的人得以偏安。當然,這之中也有那些太行大盜都對陽邑小鎮禮敬有加,使得官府不敢輕舉妄動,更可怕的卻是陽邑上那幾位神秘的高手,沒有一次圍剿主使不在陣仗還未展開之時便已人頭落地,蔡風便是在這個小鎮上長大,便是在這些能手和強者的嗬護下長大,很自然他本身也便成了一個能手,一個強者。
元府內的機關對他來說,隻是很平常的一些布置,比起陽邑小鎮的布置還差上一個級別,蔡風自然很輕鬆地避過那些能夠讓人後悔的機關。
月輝仍很淡,不過“掛月樓”上的幾盞燈卻不是太暗,在黑黑的夜中很突出,更有人行走於樓上,蔡風若不是借花影的遮掩,大概此時已經被樓上那伺機而發的羽箭給釘在地上了。
蔡風的確是做好了夜行的準備,其實這隻是在森林之中夜行的裝備,不過,對於這元府來說已經夠用了。
說來也好笑,蔡風把自己裝備得像是一支軍隊,看樣子,便像是要去對付千軍萬馬一般,這大概便是他們獵人所養成小題大做的謹慎作風。
蔡風敢肯定在黑暗之處,仍有人守防,不過在“掛月樓”的橫牆之旁卻是空的,蔡風選擇的位置便是這裏,以他輕捷得比狸貓更勝十倍的動作,來到橫牆之下,不過,這裏卻隻能一直攀到房頂,自然這隻是指對蔡風來說,相信若是別人,絕對不能在守衛毫不知覺的情況下攀上房頂,這“掛月樓”分兩層,爬到最頂上,那的確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蔡風卻做到了。
蔡風做到了,是憑的一根包有軟皮的掛鉤,搭在屋子橫出的簷上,這是以一個小弓彈出去的,以手自然也可扔上去,但這小弓卻更準確,也可搭到更遠的地方,這是巧手馬叔教給蔡風的傑作,而此刻卻完全應用上了。
蔡風攀上瓦麵,的確已經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覺。
從屋頂上俯瞰,院中的景象當然更清楚,對那立在暗處的幾處守衛也看得異常清楚,不過,他卻清楚地感應到這樓中那不同尋常的一團氣息,那絕不是普通高手所能夠擁有的。
蔡風心下有些駭然,他估不到在元府還會有如此高手,這種氣息乃是人身體之內自然流露出來的,不過這人一定是正在運功,否則絕不會有如此強烈的氣息讓蔡風捕捉到,這使得蔡風不得不格外的小心。不過,他卻是在思忖如何才能夠潛入樓中,找到那密室入口,抑或不是秘道的入口,總之這掛月樓神神秘秘的自然有不可示人的秘密。以蔡風的估計,這掛月樓應有地道與假山相通,以蔡風的眼力自然不會看不出假山上沒有半絲出口的痕跡,而且那假山石堅硬無比,比他想象的要堅硬多了,更證明那假山是不普通的。
突然,蔡風的眼角有道暗影閃過,他心不由得收縮得很緊,因為他見到了十數道暗影借著花木的陰影,正向掛月樓潛近,從那動作之靈活可以看出這一批人絕對全都是好手,更有不少是一流高手之級的。
蔡風心中暗暗吃驚,不過瞬即明白,這些人正是叔孫長虹的家將,甚至連那幾個馴狗師也在其中,蔡風暗忖自己還小看了叔孫長虹。
蔡風因身在房頂,比下麵守衛的人站得更高一些,而且也正好是俯視下麵景色的位置,更因為他對“夜獵”早在小時候便已經很熟悉了,那些人雖然可以瞞過守衛,卻瞞不過蔡風。
蔡風暗忖:“老子正愁無法躲過樓中那死鬼的耳目而入樓,既然有你們來湊熱鬧,老子自然樂意,大不了不成,老子溜之大吉而已。”想著,迅速找一處凸出的屋簷伏下身子,唯留下眼睛觀察著下麵的動靜,他那全身一色的黑色正與瓦麵很相配,不仔細留意,絕難察覺。
“啪啪!”兩聲細脆的聲音傳入蔡風的耳朵,蔡風立刻感到不妙,因為他感覺到樓內的那團氣機有了變化,顯然這細得不能再細的聲音讓樓內的人驚醒了過來。
蔡風眼睛一轉,便有兩道暗影夜鳥般從屋簷下升了起來,動作之利落真叫蔡風駭然,想不到叔孫長虹這次居然帶了如此多的高手,可見是不達目的不放手了。暗罵:元浩引狼入室都不知道,真是該打,該罵,不過事到如今,唯有大鬧一番了,對不起元葉媚便對不起他,奶奶個兒子,她有了未婚夫便不要老子這個朋友了,老子還追她個屁。不過此刻卻連呼吸都全部收斂,靜待其變。
那兩個蒙麵人相視望了一眼,相互點了點頭,身子迅速向前屋簷的守衛處靠近,顯然是要把這幾個守衛幹掉。
蔡風心中一陣發寒,想不到叔孫長虹這小子如此無情和狠辣,連丈人家的人都殺無赦,不禁對這小子的厭惡之意又增了一層,同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兩個蒙麵人的行動,他有把握若施以偷襲的話,這兩個人至少會有一個人死去,而另一個人不死也變成廢人。不過他並不想如此做,他更想知道這些人到底是為了什麼,所以他按兵不動,隻是以心神緊鎖住屋內那人的動靜。那絕對是一個可怕的高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栽在那人的手中,所以,他必須小心那神秘未知的家夥。
那家夥似乎已完全從入定中醒了過來,不過,蔡風知道這人最先找的應該不會是他,也應該準備一下,如何進入這神秘的樓中了。
“噝噝……”一陣細得連蔡風都險些未聽到的破空之聲響了起來,就像是一陣淡淡的輕風拂過柔葉一般。
緊接著便是幾聲悶哼,卻是小得可憐,小得讓蔡風心頭發麻,因為他見到了一排在燈光下閃爍了一下的銀光,然後便很準確地嵌入那幾人的腦袋,半點誤差都沒有,剛好是眉心的位置,以至那幾名守衛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已經安然地離開了這個人世。
那兩道黑影若大鳥一般閃了一下,便落到走廊之上,而那些潛伏在花叢之下的人也非常及時地向樓下潛至,而站在一樓的暗哨仍懵然不覺有變。
“嗖、嗖!”兩聲輕輕的弦響,兩支勁箭似是從另一個世界冒出的厲鬼向樓下的暗哨標射而至。
“誰……”兩人的驚呼仍未曾發出來,便已被從樓頂之上潛下的兩名黑衣人捂住了嘴巴,而在此同時,那兩支勁箭準確無誤地插入暗哨的心髒,慘叫聲卻完全被兩隻捂著他們嘴的手逼入他們的體內。
“嘭!”樓上的房門裂成了無數塊,若箭雨一般飛灑而下,緊接著一聲高亢的長嘯劃破了夜空的寧靜,也使所有潛身於花壇之下的人驚得魂飛魄散。
也的確,他們本以為準確無誤的計算,絕不可能出現漏洞的,可是此刻卻偏偏遇上了這似突然從地獄之中竄出來的可怕人物,一下子把本來暗處的優勢完全打破,現在能做的隻是硬幹了。
蔡風暗呼不好,若是乘此時溜走,絕對有機會,不過,若是此時溜走的話,那麼對於探秘他將永遠失去比這更好的機會,他絕不會是那種人,因為他是蔡風,是蔡風便不會如此做。他知道那人絕對沒有感覺到蔡風的存在,否則,他絕對不會如此放心地讓樓上空著,而此刻,以樓下的那些人的實力,足夠這神秘的高手對付一陣子。
不過當他身子一閃入那破門之中時,他已經認出那神秘高手是誰了。
那神秘高手正是元費,這個蔡風和他隻有一麵之緣,甚至對他極有好感的高手出手了,隻有在元費出手之時,才可以讓人真正地理解元費為何如此沉默。
蔡風感觸的確很深,那便是因為元費太寂寞了,在心理上太寂寞了,一個高手若是在沒有對手的時候,那的確是太寂寞了。
元費的武功並不一定便是天下無雙,即使蔡風也有可能與他戰成平手,甚至有可能擊敗他,但天下間又有幾個人能有如此的身手呢?
“啞劍”黃海失蹤了,北魏第一刀蔡傷已經在十幾年前退出江湖,天下間或許還有一個爾朱榮,可是他們全是鮮卑人。元費更是皇族,爾朱榮更是國家之中流砥柱,爾朱家的財力天下無雙,在他們兩個高手的身上絕對不能夠發生爭戰,誰也輸不起,誰也傷不起,誰也贏不起,因此元費注定隻有寂寞,注定會是落寞。到此刻蔡風才深深地體味到那一聲長嘯之中的意味,因為元費已把這兩個人看成了自己的對手,不過,他實在沒有時間去看元費的武功,他也不能花時間去觀看元費的武功。
蔡風一進元費撞破房門的房間,差點沒嚇一大跳,因為,他差一點撞到一道門上。除了撞破的一道大門,怎會還有大門呢?蔡風也感到驚奇不已,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那扇門,卻發現,隻是一個大櫃子而已,不由得暗暗好笑,心裏明白,這櫃門定是元費打開的,不經意地望了望燈光下靜躺在櫃子中的蒲團,心中明白,剛才元費定是坐在櫃子中練功,不禁暗忖:天下真是無奇不有,居然有人會坐在櫃子中練功。好奇心的使然下,不自覺地伸手在那蒲團上摸了一下。
蔡風心中一動,因為這蒲團竟是鐵板所做,雖有餘溫,卻硬得任何人都會知道屁股會疼。
蔡風心中一動的同時,不由得仔細地打量了這鐵蒲團一眼,卻發現蒲團的邊緣有個橫出的把柄,如此的裝飾,他倒是第一次看到。蔡風再打量了屋內一眼,走廊上那淡淡的燈輝映照之下,屋內的東西一目了然,唯有這大櫥櫃最為突出,並沒有到樓下的甬道。
蔡風並不想為這古怪的蒲團花費很多時間,迅速向隔壁的房間裏跑去。
“嗯……”蔡風隻覺得眼前暗影一動,心中一驚,以快得難以形容的手法,一掌捂著對方的嘴巴,把對方因驚呼而發出的聲音全都逼了回去,更不給對方任何反抗的機會,膝蓋已瘋狂地頂了上去,正中對方的小腹。
蔡風隻覺得手心一熱,一股熱浪衝得手心發麻,不由驚駭地鬆開手,看見的卻是滿手血,而對方的口中鼻中,更不斷地有血水向外狂噴,半句呻吟也沒有。
蔡風駭得有些呆了,他從來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殺人,忙亂之中並沒有考慮到用多大的力,隻一膝蓋便把對方內腑完全震碎,不過事已成實,他也無可奈何,幸好,那口鮮血因蔡風的捂住並沒有噴到蔡風的身上,否則恐怕蔡風滿臉滿身都會被染得亂七八糟。
蔡風心中一動,望了軟下去的屍體一眼,便急忙去找自己的樓梯,他知道自己絕不能躍下樓去,否則便成了攻擊的目標,不過,他還得小心樓上另外的人出現。
讓蔡風驚異莫名的,卻是這樓上並沒有通往樓下的樓梯,這讓蔡風百思不得其解,這怎會沒有樓梯呢?那怎麼上來?便算元費這種人可輕鬆地上來,一些高手可以上來,那麼若是在毫無知覺下的敵人侵入一樓,那麼二樓豈不是全無察覺?不僅如此,要想去幫助底層之人那還得從樓下的大門進。若是敵人在樓下大門口設下四張硬弩,便是有元費這樣的高手又怎樣?又如何可以到一樓呢?若是如此,那元費這顆棋子豈不是白費了,難道……
蔡風若有所悟,迅速又重新回到元費的房間,在元費的床上摸了一陣子,並沒有特別的設置,扭頭卻一眼望到了那個大櫃子,那緊靠著牆壁的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