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蝴蝶效應
“二十年前，正是全國下崗潮的時候，我男人在外麵做生意，欠了別人一屁股的債，我也下崗沒了工作，家裏還有一個鄉下的婆婆和兒子要養，正是缺錢的時候。那個時候，經人介紹，我就去了倪家做保姆。
“倪家啊，就是做官府菜的那個倪家。剛去倪家做保姆的時候，我就聽以前的保姆說，倪家有個精神病的兒子，被關在西屋已經很久了，千萬別去西屋。後來我湊巧看到過那個精神病一眼，滿臉的胡子，眼睛裏都是殺氣，就跟鬼上身似的。當時我就挺怕這人的。
“我還記得，那天院子挺髒的，其他人的活都做完去吃早飯了，我還在掃院子。後來快掃完的時候，我撿到了倪家大老爺倪傳一的一串珠子。其實珠子本身不值錢，但聽說是倪爺最喜歡的，我就想著把珠子趕緊還給倪爺，好在倪爺麵前討個高興，以後也好漲工資什麼的。
“當時我穿的是布底鞋，再加上我這人走路本來就輕，走路基本上沒啥聲音，所以就算走到跟前了很多人都不會察覺到。
“但是我還沒走到倪爺的房間，就看到了倪家那個精神病兒子，正抱著倪爺的頭，使勁磕在了樓梯台階上，我還記得，當時磕了三下，磕第一下的時候，倪爺還哼了一聲，後來血都磕出來了，還弄到了精神病兒子的衣服上。
“我心裏怕得要命，趕緊找了個地方藏起來，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緊接著，我就看到了精神病兒子慌慌張張地跑出來，然後跑回了他的西屋。
“再後來，就是醫院的人來了，他們說倪爺當時就已經沒氣了。都說倪爺是自己從樓梯上摔下來摔死的，但隻有我才知道，其實倪爺是被他兒子給磕死的。
“倪爺死了以後，那個精神病兒子也被放出來了，還做了啥精神鑒定，說他已經康複了。精神病兒子被放出來後，我就一直留意他，直到那天半夜，我看到他一個人在後麵的小林子，偷偷地燒衣服。
“趁他走了，我就把沒燒完的衣服撲熄，然後收了起來。唉，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婆婆生了癌症，兒子又得了腎病，男人在外麵欠的債還沒還清，家裏窮得要命。當時我就想著，把衣服收起來，當個證據什麼的，以後好找精神病兒子要點錢。
“但我一直沒敢開口找精神病兒子要錢，你們知道的，他那個眼神實在是嚇人得很，再加上我這個人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情，膽子也小。後來精神病兒子就突然帶著倪爺留下的遺產走了，直到他走，我也沒敢給他提這件事……”
朱瓊給我敘述完整件事後，我就被徹底地驚到了。
我回頭看了看倪柏木，他正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神情凝重。
原來我們一直以為的真相，並不是真相，我們所經曆的事情，也並不完全是事實。
真正置倪傳一於死地的，竟然是子胥。
“血衣還在嗎？”倪柏木終於轉過身了，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問朱瓊血衣的下落。
“在的在的。”朱瓊倉皇地說。
在回了家，把血衣交給我們後，朱瓊千叮萬囑，讓我們千萬別說出去，她對倪柏木說：“小倪爺，我知道你才是倪家的根，你肯定會為倪爺討個公道，但千萬別告訴任何人是我告訴你的。”
我就看了倪柏木一眼，他的表情很是複雜。
“你準備怎麼辦？”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問倪柏木說，“你準備告訴你爸媽嗎？”
倪柏木緊緊地抿著嘴唇，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低沉的聲音說：“先不要告訴他們，等牡丹宴過後再說。”
距離牡丹宴已經隻有兩天了，我完全可以理解倪柏木此時的心情。蟄伏了這麼多年，等待的就是這一刻。不僅是他，我比當年高考還緊張，從秦為書說要複蘇倪家的牡丹宴來的這半個月，我的擔心失眠就不用說了，那頭發是前所未有地大把大把地掉，並且還因為一些不合格的食材著急上火，這幾天我的嘴上都起了好幾個泡，連牙齦都腫了。
一切，皆因為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回到“銀杏路8號”，倪柏木便對著那套綠牡丹的餐具入了神。
綠牡丹的國色天香宴，是牡丹宴中最為頂級的一種規格，所有菜式全部保密，普通的達官貴人根本沒有資格吃到。倪家菜中國色天香宴隻為王宮皇族準備。
但如今倪柏木和曾敬川將頂級的國色天香宴的所有菜式，都毫無保留地拿了出來，不僅公開菜式，還準備在記者會上講解做法。
因為國色天香宴的食材要求實在是太高，因此“銀杏路8號”也隻準備了一桌而已。每道菜的精美就如同一件上乘的藝術品，華麗如同牡丹的花團錦簇，每一種調料如花椒、糟薑、蜂蜜等的使用，也有嚴格的規定和微妙之處。就連最普通的一道乳味雪菜，工序也極其複雜。
以乳味雪菜舉例，原料其實是最普通不過的青菜，但隻選取最嫩的菜心部分，並將最優質的蒙古奶酪切片覆蓋在菜心上。隨即用少許花椒粉抹在手上，然後細細揉進磨碎的米碎中，再用優質陳米酒加鹽少許，注入米碎中。最後將菜心和奶酪一起放在米碎上，上籠蒸到爛軟。
整道菜看上去簡單，但一入口便充斥著各種原料和配料的精華之味。青菜的清香和奶酪的香濃交織在一起，再加上下麵以米酒為水蒸製，後味充滿了米酒的香甜，以及花椒的香美。每種味道都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讓人的味覺感官久久不能平靜。
至此，我終於明白當年的倪家菜能成為獨門菜的原因，也明白為什麼倪柏木和曾敬川拚死也要讓倪家菜繼續傳承下去。
這些都是美食的最高境界和精粹。
就在牡丹宴開始的前兩天，眾人都在緊張籌備的時候，葉遠方拖著一個行李箱出現了。
“葉遠方！”小櫻最先發現葉遠方，她尖叫一聲，那分貝再往上點就能碎了“銀杏路8號”的所有玻璃。
“你怎麼回來了？”我驚喜地迎出去，問道。
葉遠方和每個人都熱情地打了招呼，和倪柏木也來了個互拍肩頭，最後，他來到我的跟前，說：“‘銀杏路8號’這麼大的日子，我怎麼能不回來。”
葉遠方是特意提前回來的。他說在網上看到了“銀杏路8號”的牡丹宴宣傳。
“跟著師父這麼多年，我也隻是聽說，從來沒真正見過牡丹宴。”葉遠方敬佩地看著倪柏木，“尤其是國色天香宴，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要把這些頂級絕密的菜式拿出來……”
葉遠方跟著曾敬川學了這麼多年，最大的遺憾就是曾敬川沒有將牡丹宴的菜式傳授給他，如今牡丹宴全部公開於天下，他終於可以一睹傳說中的牡丹宴。
孫易對牡丹宴，尤其是國色天香宴也是嘖嘖稱奇。官府菜是用頂級的材料做出來的美味，不足為奇，但用最普通常見的食材，做出在舌尖炸裂開的新感覺，恐怕也隻有倪家菜有這樣的本事了。
為了消除我的緊張，孫易還特意推著奶茶高來了“銀杏路8號”。
“醫生說見見曾經熟悉的人，看看曾經工作的地方，對恢複記憶有好處。”孫易說，“剛才我已經推老高去奶茶店看過了，但老高還是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