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比簫凡來到這座城市的任何一個冬天都要冷。
簫凡在漆黑的屋子裏,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要結冰了。他知道利馬此時是夏天,所以他並沒有帶多少衣物,隻是身上穿著不冷就行了。再說他的行李現在也不知道輾轉到了哪裏,即使帶了也無法穿上。沒人知道他關在這裏,沒人給他送被子、衣物。他把領帶解下來捆在腰上,把西裝的駁頭豎起來,圍著頸脖,雙手抱著膝蓋,倦縮於一隅,仍然“嗖嗖”發抖。
簫凡不想讓自己凍僵,就起來跺了哚腳,想活動一下,腳下卻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簫凡揉揉眼睛一看,原來這間屋子裏除了簫凡之外,還關著一個人。屋子太暗,簫凡無法看清他的麵容,隻感覺他眼睛幽幽冒著綠光,象一隻餓極的狼。
那人此時也感覺到了簫凡的存在,用他那嘶啞的嗓音關切地問簫凡:“你是怎麼進來的?也是吸粉的吧?”
簫凡這才知道,跟他同關一屋的原來是個癮君子。
癮君子在被子裏坐了起來,可能很久沒找到一個說話的人,見了簫凡象發了情的鴨公一樣,嘎嘎叫個不停:“你說他媽這叫什麼世道?大到貪汙腐敗、強奸殺人,小到****包‘二奶’,沒人去管,偏偏盯著我們這些小嘍囉不放。你說咱吸點粉招誰惹誰了?*吸毒,不照樣從東北打到了西南,成了開國第一功臣?張學良吸毒,不照樣活滿了100歲?你說我們花自己的錢、殘害自己的身體,關他們什麼鳥事?這社會不就是各人自己找自己的樂子嗎?真他媽沒天理!”
簫凡想想這世界真是荒唐可笑,任何人都可以為自己的行為找到理論依據,而且都是那麼頭頭是道、冠冕堂皇。一個吸毒者也認為自己委曲一大堆,這世界上還有誰沒委曲?委曲與委曲之間有質的區別嗎?
半夜,癮君子的毒癮發作了。他在簫凡麵前叩頭如搗蒜,不停地哀求:“給我一點吧?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衣服脫給你,褲子脫給你,被子給你,好不好嘛?給一點呀?”
他在簫凡麵前哀求半天,知道簫凡不可能給他什麼,就鑽進了被子內,口吐白沫,狼一樣地幹嚎,不停地撕著被麵,隨著“刺拉刺拉”的聲音,簫凡的感覺到自己也被撕成了兩半。
第二天,那癮君子不知被誰接走了,留下了一床塗滿了白沫的、髒兮兮的、奇臭難聞的、被撕成漁網一樣的棉被。簫凡也顧不了那麼多,把它裹在身上,總算感覺到了一絲難得的溫暖。
在與世隔絕的小黑屋子裏,簫凡無欲無求,外麵的風霜雨雪,已與他毫無幹係,緊繃了一年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頃刻間,一生中所有的瞌睡都向他湧來……
後來的幾天裏,除了看守喊他吃飯之外,簫凡全都是呼呼大睡。
小屋子裏漆黑一片,白天黑夜無法分辨。簫凡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少天,也不知道睡了多少夜,他睡得那樣踏實,那樣安穩,仿佛日升月沉、星移鬥換已不複存在,地球已停止了轉動一般。
有一天,看守打開屋門,一股強光撲麵而來,簫凡眼睛一陣生疼,他趕快用手捂住了眼睛,暈暈乎乎地跟看守走出了黑屋。
看守說:“已有人替你交了罰款,保你出去了。”
簫凡想:是誰呢?誰知道他關在這裏呢?
看守說:“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的。”
簫凡立馬想到的是——方娜娜!除了她還有誰呢?她是怎麼知道我關在這裏呢?
簫凡一陣愧疚,心中隱隱作痛。他找到一部電話,打了一下她的手機,話機裏傳出的聲音是:您撥的號碼已過期。
方娜娜換號碼了,不想簫凡再找她了。
即使找到她,又能說什麼呢?除了一句感謝的話,還有什麼好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