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很漫長,也很短暫。
簫凡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腦海裏的意象不是黑就是白,一會兒是故鄉滿山野的雪花,一會兒是他媽媽黑色的棺木,一會兒是卡薩布蘭卡白色的樓群,一會兒是方娜娜手中的黑色巨筆,一會兒是送葬隊伍中長長的白幡,一會兒是石靜漪的漆黑的眼眸……
簫凡腦海裏黑與白走馬燈似的旋轉交錯,互替互換,互不交融。
簫凡整個人也隨著旋轉,暈暈乎乎,沒有了方向……
突然,命運之門敲響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簫凡本能地翻身躍起,灌了一杯涼水,沒洗臉沒刮胡子,下樓就向車站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簫凡聽到身後一個刺耳的急刹車,“吱”地一聲,一輛龐大的“豐田霸道”停在他身後,他回頭一看,從車上下來一個珠光寶氣的老太婆,指著簫凡的鼻子說了一句港味粵語:
“傻佬,你癡線啊,找死呀?”
簫凡這才意識到,他迷迷糊糊地一直往前走,已經走過車站很遠了,竟然走到了馬路中間,身旁的車流都繞著他呼嘯而過,他就象兀立在江心的一塊石頭,顯得那麼奇特、那麼怪異!
簫凡急忙回過頭來往車站走去,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竟然九點多了,就是不坐車,上班也要遲到了。他隻好給胖主管發了一個短信,說他得到重感冒,請病假一天,又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後,簫凡往沙發上一躺,整個人象被針刺破了的氣球,隻剩下一塊軟塌塌的橡皮,搭拉在沙發上,毫無一絲力氣。他突然想到魯迅的一則寓言《聰明人、奴才和傻子》,他認為石靜漪找他,原本隻是想訴訴苦,並不是想要開窗,她隻需要他扮演一個聰明人角色,安慰一下她罷了,沒想到他竟然變成了一個傻子,真拿起錘子要砸牆開窗。最終的結局正如魯迅先生所料:奴才將傻子俘虜了,然後將傻子綁到主人處邀功請賞,同主人一起將傻子就地處決。然後主人給奴才獎賞——一場音樂會,多陪兩個晚上!
簫凡似乎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但簫凡又細細回想跟石靜漪交往的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覺得她付出的應該是真情實感,決不是逢場作戲,或者是有意愚弄簫凡。她春節不回國,並不是她的本意,她是無奈、是有苦難言、是有心無力。簫凡從她在電話裏的哭訴感覺到,她如果貿然回國,可能會引起軒然大波,會把日子攪得翻江倒海,會把天地弄得血雨腥風!她的那一句:“我還年輕,我還想活幾年,我不想死。”使簫凡感覺到她與CARLOS肯定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沒有被揭穿,還有什麼驚天的黑幕沒有沒捅破,那種無形的羈絆為什麼這樣牢固,竟然要用“死”來抗爭?
簫凡想不通。
簫凡也不想想通。
簫凡聽說過一句話:人活得不明不白,可悲;人活得過於明白,可怕。
簫凡不想再去捅那些可怕的事實真相,他覺得石靜漪眼下的日子已經夠觸目驚心了,他怕再觸及到深處,讓人更加難以忍受。既然生活是一張獸皮,為什麼非要揭開五彩斑斕的這一麵,看到滿是血絲肉屑的另一麵不可呢?
他隻覺得石靜漪是一個好女人,嫻淑善良,簡單樸素,能忍辱負重,可朔性強。他記得索主任說過一句話:女人能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女人,要看她遇見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她有今天這局麵,完全是CARLOS一手造成的。她是犧牲品,她是受害者!簫凡感覺到她的內心還在掙紮,她肯定不會甘心就此了結一生。他們的故事應該還沒有結束。
隻要她內心還有期盼,就會有奇跡發生!
會的!簫凡心中的信念之火並沒有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