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福州的火車上，人挨人，人擠人。照說春運的高潮已經過了，福州也不是什麼“經濟特區”，不知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往那趕。
車行到江西鷹潭，簫凡才在過道上找到了一個位置，將行李箱放下，在上麵坐了下來。這時車廂裏的人也慢慢熟悉了，互相攀談中簫凡得知：都是親戚朋友介紹他們去福建做事的，而且職位一個比一個好，待遇都非常誘人。簫凡當時心裏頗有幾分疑惑：那地方真的滿地黃金嗎？
當簫凡趕到福建省福清市，卻被那裏發生的一幕驚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那名老實親戚竟是騙他來做“傳銷”的。
因為福清臨近台灣，九十年代初一些台商紛紛來福清投資房地產，97年亞洲金融風暴一來，那些老板們撒資開溜，留下了大量空置的商品房，傳銷商們就以那裏為陣地，哨集全國各路人馬，大肆進行傳銷活動。那時傳銷並沒有被國家禁止，一傳二，二傳四，四傳八，一時大量外地人員蜂擁而至，讓福清市區突然畸形繁榮起來。大街小巷，摩肩接踵，各色方言，鳥語鶯歌，傳銷廠商的門*款的隊伍排成了幾裏路長的長龍。簫凡老家的人也來了不少，僅他認識的甚至與他同過事的就不下數十人，有地區農墾局的副局長、縣計生委政宣股股長、鄉派出所的幹警、縣報記者，也有除此之外從未走出過村子的農民。
夜晚的聚會上，口號陣陣，群情振奮，你呼我喊，歇斯底裏，那氣氛比“*”有過之無不及！
“這是本世紀最後一次暴富的機會，誰抓住了誰就會成功！”
“走進了傳銷隊伍就是走進了百萬富翁的行列！”
有人在台上捶胸頓足：“我窮了一輩子，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我要在兩年之內擁有自己的私人遊艇、私人飛機。”
有人在台上信誓旦旦：“我一定要在全國各地建100所希望小學，用實際行動報答全國人民。”
有人在台上聲淚俱下：“我老娘為我苦了一輩子，我現在要讓她住別墅，天天吃人參、燕窩。”
人都跟瘋了一樣。
在那種氣氛中，人就會不知不覺被感染，情不自禁地加入傳銷的行列中。
但簫凡總覺不太正常：傳銷，傳是手段，銷才是目的。但現在，3000多買台“搖擺機”（市麵上頂多400元一台），不是塞到床底下，就是拿來當枕頭，根本沒人用它，其實那“搖擺機”隻是個道具，要不要都無所謂，純粹就是“老鼠會”，根本就沒有達到“銷”的目的。象這樣一傳二、二傳四的遊戲，上層的人能賺錢不假，但傳到最後呢？
簫凡聽說過一個棋盤的故事：從前有個國王什麼都玩膩了，就出告示，有誰發明一種遊戲讓他玩不厭，要什麼就給什麼。後來有個人發明了象棋，國王真的越玩越過癮，就問那個發明的人要什麼？那個人說，我要求不高，隻要你給我棋盤的第一格裏放1粒麥子，第二格裏放2粒，第三格放4粒，第四格放8粒，依次類推，就這樣加下去，放滿*格就行了。國王一聽，說這有何難，給你就是。可找人一算，加到第*格，整個國家的糧食給他都不夠。
象他們這樣傳到最後，地球上還有人幹活呢？是不是最後克林頓也要來做傳銷呢？另外：做生意都應該是以誠信為本，現在就是再賺錢，是以騙為手段的。簫凡心想：你能騙我來，我去騙誰呀？騙誰我都於心不忍。虧幾千塊錢倒是事小，“人格”我可虧不起。
簫凡便跟他那老實親戚劉桂鬆說：“你騙我過來，我並不怪你，我本來也想出來走。希望你們能如願發財，但這種財我發不了。”
於是，簫凡離開了福清。
想想還有20多天的假，他想去杭州、上海走走，又想去廣州、深圳看看，正福州火車站徘徊時，他在地上發現了一張皺巴巴的《羊城晚報》，上麵有半版招聘廣告，有一則上說：招聘平麵設計師，年薪數萬雲雲。於是簫凡就選擇了去廣州。
到達廣州後，根本不懂平麵設計為何物、連電腦怎樣開、怎樣關都不知道的簫凡，僅憑一本作品剪貼，就在一家不錯的廣告公司謀到了一份職位。那老板原來是畫版畫的，至今與簫凡還是朋友。
就這樣，簫凡辦了停薪留職手續，留在了廣州。
第二年，國家就開始明令禁止傳銷，政府驅散了那些黃蜂般聚在一起的烏合之眾，各路想發財的神仙們虧完了荷包裏的錢和臉上僅存的一點顏麵後，也都打道回府，各自繼續各自原來的營生，傳銷的鬧劇不能說已經落幕，但高潮部分基本結束了。
一晃十年過去了，簫凡也漸漸溶入到了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