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又說道:“還有之前已經預訂了的一批貨,包括定金在內的賠償金,我們大概還得出至少這個數。”他比出了三根手指。
沈初見皺了皺眉,剛賠了一筆撫恤金,別說現在帳上沒有那麼多錢,就是有,都賠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剩下的工廠、店鋪還得運轉,之間進購機器幾乎花了賬麵上三分之一的錢,沒有回本不說,被一場大火席卷的隻剩一堆殘渣了,一筆一筆都是糟心的帳,沈初見的心也越來越寒了。
李季走後沒多久,沈初見還是坐不住了,不停眾人的勸阻出門去了,李掌櫃正在盤賬,沈初見走了進來,他抬眼看去,麵上驚喜,“大小姐來了。”卻又隨即暗淡了下來,“您病才剛好,怎麼就過來了?”
沈初見慘淡地笑了一下,“沒關係的,不礙事了,這幾天生意如何?”
李掌櫃愁苦著一張臉,“庫房裏的存貨所剩不多了,新款的料子隻有江東的工廠才能做,我們現在隻能靠下麵的那幾家工廠供貨,可是樣式款式都是以前的,技術跟不上去,有好些我們現在都做不出來。”
“價錢呢?”沈初見問,李掌櫃本來就皺在一起的眉頭更加緊鎖了,本來工廠出了事,絲綢、布料等一應貨物一下子緊俏,供過於求,價格也該水漲船高才是,可是沒想到這幾年新起的一家木南織造局居然在這關頭主動降價,他們的貨物別說漲價,維持正常都難以出售,沈氏就像一艘被擊沉一角的大船,一個地方開始漏水,整個船便很容易傾斜了,要是再趕上一個哪怕是小小的波浪,都有可能翻船。
沈初見坐在闊大的桌子後麵,麵對著一堆賬目、收支、欠款條,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無力,她沉坐了良久,終於開口,“把我名下的不動產賣了吧。”
李掌櫃三道深厚的皺紋快刻在了額上,最後歎了口氣才說,“怕是賣了也不夠……”也是,沈柏雄臨終前留下的遺產,最好的地皮、莊子都給了二房,她唯一握著的就是沈氏織造,現在沈氏成了強弩之弓,她也別無退路了。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小雨,沈初見剛一進門,居然正好碰上了大夫人,她手裏正提著一個食盒,見她進來了,衝她招了招手道:“快過來,別著涼了。”
沈初見不明就裏地走進去,大夫人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食物的香味飄了出來,沈初見落座,大夫人從盒子裏一一端出來做好的點心來,“你這些日子生病,消瘦了不少,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她看著沈初見,目光裏夾雜著無數複雜的情緒。
沈初見看了眼麵前的各色糕點,不是雲姨的手藝,全是大夫人親自做的,她一直發涼的心裏突然湧上來一股淺淺的暖意,人說在外麵受了委屈就回家來,原來就是這種滋味。
這幾日她一直帶病在忙碌,吃的也隨意,清淡的點心入口,是拳拳母愛,被冷落了許久的胃裏突然充盈,她忍了好久,才阻止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按照沈初見的意思,她名下的不動產全部賣掉,暫且還了一部分錢,再向銀行申請貸款,在沈初見每天忙於奔波的時候,大夫人都會在家裏等著她,或是一碗熱氣騰騰的宵夜,或是幾句閑聊,沈初見母女之間隔閡多年的感情好像突然間就濃鬱了起來,起初沈初見還有些不自在,後來倒也慢慢習慣了這種溫暖。
幾天後,沈初見在銀行碰見了謝東,他先是愣了一下,沈初見已經來到了他的麵前,“謝少爺,這幾日她考慮的怎麼樣了?”
謝東看著她,“沈家如今要向銀行借債才能度日,你之前說的承諾,現在自保都難,讓我怎麼放心把芽兒交給你?”
沈初見麵色上依舊平靜,隻是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指甲刺到掌心的嫩肉裏,麻痛的感覺讓她心裏清醒了不少,是啊,沈家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沈家了……
她揚起一抹清淺的笑來,“這個嘛,不論沈家落魄成什麼樣子,一個小女孩還是能養的起的,我曾答應過別人,定當會全力護她周全安穩。”
謝東不敢小覷麵前的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人,她骨子裏好像有著一股天生的淡定和從容,讓人無法抗拒和蔑視。
“芽兒說,她可以見你。”謝東說。
沈初見對他道了聲謝,真心實意的。芽兒住在謝家郊區的一幢房子裏,沈初見跟著謝東過去,她正趴在二樓的窗台上伸著手夠不遠處樹梢上的一朵花,她目光觸及到下麵的來人,立即鑽了回去,二樓的窗子“砰”的一聲響,沈初見向上望去,隻看見一扇忽扇著的窗,芽兒心慌地躲在牆角下,手中還拿著那隻折下來的花,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沈初見,手裏的花被折磨的七零八落,她聽著上樓的聲音,最終一把扔下了殘花站了起來,終究是要見的人,怎麼都躲不過去,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