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銘很震驚，他想起了古代的債務奴隸。從奴隸社會直接跨入社會主義的彝族人還保留著這樣的傳統，當他們無法生存時就把自己交給別人，連同自己的子女。他又回憶起剛剛經曆的葬禮，險惡的自然條件下，人們總是把生老病死看得很淡漠。參加葬禮的男女老小，看不出一絲對死者的惋惜，人們隻是把葬禮當做一次敞開肚皮喝酒吃肉的聚會。老人化作青煙升天之後，一身債務的兒女就要想方設法掙錢還債了，走投無路時，就隻有把身家性命抵押出去。
馬海文說他們家還算是好的，許多孤苦無依或者智障的人被人收留後，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卻幹著最髒最重的粗活，晚上還住在牲口棚裏。有的主人把他們賣到礦山裏采礦，甚至把他們殺死在礦洞裏騙取賠償金。年前縣公安局在審理一個礦長的強奸案時順藤摸瓜破獲了這樣一個案件，槍斃了這樣一個主人。這些人都沒有親人或者親人很小，他們的死亡或者失蹤不會有人報案，很多人就這樣從人間蒸發了。
東方銘聽得目瞪口呆，他真不敢相信今天還有這樣殘酷血腥的事情發生。這些主人們真的把這些人當做會說話的工具，榨取了他們的血汗，還要索取他們的性命。時間已經跨入了二十一世紀，涼山深處還有這樣一些連生命都不屬於自己的奴隸。
東方銘沒有去參加第二天的送葬儀式，死者在一堆柴禾上化為灰燼後，又是一場狂飲豪吃的聚會，難怪馬海文說的是到死人的地方去玩呢。東方銘不去，馬海文也覺得沒什麼意思，就開車載著他倆來到鎮上吃早飯。早飯後，馬海文雇了一輛摩托車讓人送兩人上山，自己就往縣城交礦去了。
在狹窄不平的山路上，摩托車比汽車安全快速得多，一會兒就到了礦場。哈西已經把羊群趕到了下麵的河穀裏，正靠在一棵柳樹上複習她小本子上記著的內容。阿華站在礦場上喊了一聲，哈西就飛快地跑了上來，她說她昨晚聽說他們下山去了，今天就專門在這裏等他們。東方銘發現她的羊群壯大了許多，就問哈西是怎麼回事。哈西滿臉興奮地告訴他，她媽媽用他們給的那筆錢買了二十多隻羊羔，現在已經快六十隻羊了。
看著她興高采烈地樣子，東方銘覺得阿靜這筆捐款還是挺值的：讓哈西去上學是不現實的，她家裏缺幹活的人手，學校又太遠，這筆錢就隻能用來改善她家的經濟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