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段長久的寂寞和孤苦,才讓一位名垂千古的辭賦名家從此誕生。由於從小誦讀《詩經》和《窈窕》、《德象》、《女師》等作品,入宮後的班婕妤雖寫了一些詩作,但從來沒有像失寵之後那樣文思泉湧,詩作不斷。這時的班婕妤,常常將自己的哀怨之情,寄托在她所創作的詩賦上麵。如後來流傳下來的《怨歌行》,就是班婕妤失寵之後的代表之作。我們不妨來欣賞一下這首廣為流傳的五言詩,《文選》、《玉台新詠》、《樂府詩集》等古代著名詩集均有收錄。全詩如下:
怨歌行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
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置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這是一首詠物言情詩,借團扇來比喻嬪妃雖曾受恩寵,但最後終遭遺棄的不幸命運,抒發了詩人在失寵後幽居深宮的鬱悶和哀怨,也表達自己的不滿和無奈。雖字字言扇,卻句句皆怨。南朝梁學者鍾嶸在《詩品》中評論說:“《團扇》短章,辭旨清捷,怨深文綺,得匹婦之致。”給了班婕妤此詩極高的盛讚和推崇。
這首《怨歌行》也使曆代的文人為之欽佩,他們或品評,或和吟,或寄情,產生過不少動人的詩文和畫作。好多名家把《怨歌行》看作宮廷詩歌的開山之作。三國文學家曹植《班婕妤讚》:“有德有言,實惟班婕。盈充其驕,窮其厭悅。在夷貞艱,在晉正接。臨飆端幹,衝霜振葉。”三國學者陸機《婕妤怨》:“婕妤去辭寵,淹留終不見。寄情在玉階,托意惟團扇。春苔暗階除,秋草蕪高殿。黃昏履綦絕,愁來空雨麵。”南朝梁劉孝綽《班婕妤怨》:“應門寂已閉,非複後庭時。況在青春日,萋萋綠草滋。妾身似秋扇,君思絕履綦。誰憶遊輕輦,從今賤妾辭。”
班婕妤在此期間,還寫過一首更有名的《長信宮怨》。其辭曰:
承祖考之遺德兮,何性命之淑靈,登薄軀於宮闕兮,充下陳於後庭。蒙聖皇之渥惠兮,當日月之盛明,揚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寵於增成。既過幸於非位兮,竊庶幾乎嘉時,每寤寐而累息兮,申佩離以自思,陳女圖以鏡監兮,顧女史而問詩。悲晨婦之作戒兮,哀褒、閻之為郵;美皇、英之女虞兮,榮任、姒之母周。雖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茲?曆年歲而悼懼兮,閔蕃華之不滋。痛陽祿與柘館兮,仍繈褓而離災,豈妾人之殃咎兮?將天命之不可求。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暗莫而昧幽,猶被覆載之厚德兮,不廢捐於罪郵。奉共養於東宮兮,托長信之末流,共灑掃於帷幄兮,永終死以為期。願歸骨於山足兮,依鬆柏之餘休。
該詩從自己入宮受寵寫起,一直寫到顧影自憐,自己愛惜羽毛,而摒絕繁華,效法古代貞女烈婦,甘願幽居長信宮中,孤燈映壁,房深風冷,想起舊日與皇上的恩愛之情,不覺珠淚飄零,令人肝腸寸斷,日日夜夜無情吞噬著她花樣的年華,最後寫到隻希望百年之後,能埋骨故鄉的鬆柏樹下。詩歌淒愴悲傷,令人不忍卒讀。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漢成帝一夜暴卒,朝野歸罪於趙氏姐妹,傳說是趙氏姐妹致漢成帝服食過多春藥而亡。趙合德接著畏罪自殺。數年後,曾貴為皇太後的趙飛燕也接著自殺,離開繁華人世。
漢成帝死後,班婕妤申請去守護陵寢。在荒漠的山野,在孤寂哀傷中,班婕妤空對著石人石馬,諦聽著鬆風天籟,見香煙繚繞,殘月冷清,她孤獨地打發著流年。不知過了多少歲月,50歲的班婕妤淒然辭世,死後葬於延陵。
雖然《漢書》中對班婕妤的評價隻有一個字“薨”,而評價趙飛燕與趙合德二人則是“誅”字,但史家筆法,微言大義,或許正是因為這一個字便落定了班婕妤一生的褒貶。
不過,曆史終究還是公正的。雖然《漢書》隻用了“薨”一字對班婕妤做結,但後世文人對於她的謳歌卻從未間斷,她的傳奇故事也永遠流傳在人間,並一直絢爛輝煌。西晉文學家傅玄評價:“斌斌婕妤,履正修文,進辭同輦,以禮匡君,納侍顯德,讜對解紛,退身避害,誌邈浮雲。”西晉女詩人左芬美讚:“恂恂班女,恭讓謙虛,辭輦進賢,辯祝理誣,形圖丹青,名侔樊虞。”像傅玄、左芬一樣對班婕妤提出美讚的文藝名家數不勝數,因為,在她們心中的班婕妤遠遠不止“薨”一字,她有著出色的才華和美貌,最令後世側目的還是她那大放光彩的文學名篇《怨歌行》、《自悼賦》、《搗素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