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時,四喜公公專程抽空,出宮去司空睿的錦緞莊裏找段白月,愁眉苦臉說不知皇上這幾天是怎麼了,總是看著有些心神不寧。
段白月聞言笑道:“應當沒什麼事,公公不必擔憂。”
果真沒什麼事嗎,四喜依舊憂心忡忡,皇上今日下朝後,可是連早飯都沒吃就去了禦書房,方才問了,居然連午膳也不想用,這可如何是好。
段白月道:“本王稍後便回宮。”
四喜這才鬆了口氣。待這位胖公公告辭離開後,司空睿趕緊撇清關係:“我可就借了你七八天。”為何皇上就已經開始如此茶飯不思。
段白月拿起茶壺,還沒來得及倒水,便被司空睿劈手多奪下,連連催促道:“還喝什麼茶,趕緊回宮!”
段白月:“……”
見他站著不走,司空睿索性弄了頂轎子,強行給塞了進去。
什麼叫禍國殃民。
這就叫。
禦書房裏,楚淵單手撐著腮幫子,正在無聊翻看麵前一本奏折。
段白月推門進來,往龍案放了一壺酸梅湯。
“咦,你回來了。”楚淵坐直,“先前不是說要在宮外忙至少五天。”
“司空那頭的事情都差不多了,也不用我做什麼。”段白月替他倒了一盞酸梅湯,“又沒好好吃飯?”
楚淵打嗬欠:“天氣熱。”
段白月坐在他身邊:“那去禦花園坐坐?這些折子先放著,過半個時辰我陪你回來接著批複。”
“沒什麼大事,一些請安折罷了。”楚淵問,“吃過飯了嗎?”
段白月搖頭:“司空那般小氣,你還指著他能給我飯吃。這幾天都是饅頭鹹菜醬豆腐,好不容易回來,你可得給我吃頓好的。”
“亂講。”楚淵笑著拉他起來,一路去了禦花園。
涼亭裏頭微風徐徐流水潺潺,將先前的悶熱之氣衝散不少,雖說坐著挺愜意,不過楚淵卻依舊沒什麼胃口,被段白月連哄帶騙也沒吃多少東西,後頭索性和衣靠在涼榻上,一副“朕心情不好你們誰都不要來”的姿態。
四喜險些急得上火,這為何王爺都回來了,皇上卻還是不見吃飯,再餓下去可怎麼得了。
段白月擺擺手,將他拉到一邊小聲道:“緊張。”
“啊?”四喜不解。
“要成親了,可不得緊張。”段白月攤手。
“可……”四喜依舊想不明白,先前在西南的時候,那可是第一回成親,皇上也沒見這樣啊。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回到涼亭側靠在身邊,伸手將人攬住:“嗯?”
楚淵果真沒睡著,卻也不想說話,隻是抓著他的手湊在嘴邊,低頭悶悶咬了一口。
他的確是有些……緊張。
離八月越近,便越緊張。
當初在西南的時候,雖說也是要成親,可那陣什麼都有旁人做,隻管等著便是,竹樓花園清靜愜意,哪怕隻是坐著發呆,也不會覺得時間難熬,可這回卻不一樣——從大典到喜宴,再到賓客與回禮,各種事情都要操心,鬧鬧哄哄的,一想起就腦袋疼。
“你又不讓我插手。”段白月將他的身子轉過來。
“嗯,你就是不準插手。”楚淵往起靠了靠,“隻管等著大婚便是。”
“那你也不準這麼神思恍惚。”段白月與他額頭相抵,“隻要沒人來搶親,那餘下的都不算大事,知不知道?”
楚淵撇嘴:“誰要搶你。”
“我是沒人搶,可媳婦好看。”段白月捏起他的下巴,湊近印了一個吻,“要擔心也該是我擔心。”
兩人距離極近,呼吸濕熱交融在一起,有些癢癢。
段白月曲起食指,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小傻子。”
楚淵懶洋洋閉起眼睛,雙手攀上他的肩頭。
四喜將周圍一圈侍衛都遣散,自己也退到湖邊,揣著手笑嗬嗬等。
四周都很安靜,隻有偶爾傳來的蟬鳴與鳥鳴。楚淵咬著下唇,衣衫散亂趴在他身上,眼神專注又迷離。
白色的小玉罐被打開丟在一邊,散發出陣陣藥香味。段白月右手滑過他的腰身,輾轉而下,不緊不慢享受掌心那綿軟美好的觸感,直到身上的人開始不滿掙紮,方才抱著他換了上下位置,低頭重新深深吻住。
禦花園外,侍衛道:“煩請公公稟告一聲,七絕王率王後求見。”
四喜聞言大驚:“怎麼現在就來了。”
侍衛道:“七絕國的隊伍還是百裏開外,七絕王是提前來的,據說是嫌隊伍太慢,沿途又沒什麼風景。”
四喜:“……”
“公公?”見他不說話,侍衛隻好又試探著叫了一句。
“就說皇上暫時抽不開身,先請七絕王同王後前往偏殿休息。”四喜叮囑,“務必不能怠慢。”
“是。”侍衛領命離去。四喜回頭看了一眼涼亭的方向,便又趕忙轉回來,繼續低頭候著。直到聽到傳喚,方才從身邊小內侍手中接過托盤,匆匆小跑進去。
段白月細心替楚淵擦洗幹淨,又將那身皺巴巴的龍袍換下來,在耳邊低聲問:“抱你回去歇著?”
楚淵搖頭:“怕是不行。”
“還有什麼事?”段白月皺眉。
“方才沒事,”楚淵努努嘴,“不過現在怕是有了。”
段白月看向四喜公公。
四喜幹笑道:“方才侍衛來報,說七絕王帶著王後先到了,想求見皇上,老奴便讓人先帶著他們去偏殿歇著了。”
段白月疑惑:“怎麼現在就跑來了。”
“早就說了,慕寒夜對吃喜酒這種事極為熱衷。”楚淵倒是一點也不意外,撐著坐起來道,“定然會提前來。”
別國君主來朝,大楚的天子自然要親自接見,哪怕這個是提前跑來的,也總不能晾著等大典。段白月隻好扶著人站起來,有些後悔方才的情不自禁,早知如此,那等到晚上也不遲——雖然在禦花園裏頭滋味的確不錯,下回或許可以再試試別的地方。
楚淵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帶著惱意伸手默默掐了一把,段白月咳嗽兩聲,剛想與他十指相扣,卻又有侍衛急急前來,隻好悻悻站直。
“啟稟皇上,王爺。”侍衛道,“七絕王等了一陣子,說皇上若實在政務繁忙,他便先去王城逛一圈,這陣已經走了。”
段白月:“……”
楚淵聞言倒是鬆了口氣。慕寒夜向來行為乖張離經叛道,按照他的性子來說,來了又走也不算失禮冒犯,相反能多一天清靜,也挺好。
既然不用再見客人,那段白月自然也不舍得讓他多走路,攔腰抱起便回了寢宮,一覺睡到天色發暗,醒來後連床都沒讓下,看著吃了一碗肉末粥後,便又重新將人塞回被窩,哄著繼續睡了過去。
四喜公公很是欣慰,讓皇上多吃多睡這種事,還得是王爺做。
第二日早朝後,楚淵擺駕去了禦書房,原想召見慕寒夜與黃遠,卻隻來了一名七絕國暗衛,說王上直到今晨才發現,想要帶給楚皇的賀禮不知丟在了哪裏,所以已經帶著王後出了宮,打算沿途折返搜尋。
楚淵:“……”
城外山道上,一名麵容清俊的公子正在急匆匆前行,在他身後跟著的高大男人,便是傳說中能令人聞風喪膽的七絕王慕寒夜。
“阿黃。”慕寒夜小聲叫。
黃遠走得飛快,恨不得直接跳下山。
慕寒夜隻好伸手拖住他。
黃遠咬牙:“你做夢!”
慕寒夜苦口婆心:“即便阿黃不願意在山裏野|合,但找東西也要慢些走,像這般火急火燎,否則莫說是丟了一串珠子,就算是丟了一扇石磨,隻怕也發現不了。”
黃遠:“……”
他倒是想慢些走,但隻要稍微慢些,這人就會魔怔一般伸手過來摸屁股,趕都趕不走。
慕寒夜辯解:“這完全是阿黃的錯,太過狐媚誘人。”
黃遠道:“你閉嘴。”
慕寒夜眼神委屈,宛若被屠夫相公嗬斥的受氣小媳婦。
黃遠視而不見,拿著一根小棍子到處刨——大楚王城什麼都好,就是夏天著實太熱,於是這回在準備賀禮時,便特意挑了一串沁涼的珠子,放在床頭便能降暑。隻是途中卻不知遺失在了何處,隻好再出來找一回。
慕寒夜跟在後頭,無所事事,於是從懷裏掏出來一個豪華大彈弓。
黃遠心力交瘁:“你又是從哪弄來的這玩意?”
“木癡老人。”慕寒夜道,“昨晚恰好在皇宮裏碰到了,便讓他做了一個,就是阿黃洗澡不讓本王看那陣。”
黃遠疑惑:“你先前認識這位前輩?”據說千金難求一木器,怎麼還能隨隨便便就讓人做一個。
“不認識啊。”慕寒夜道:“但就一個彈弓而已,又不是要金要銀,沒什麼可不好意思。”
黃遠道:“下回不準再隨便問別人要東西。”
慕寒夜道:“哦。”
黃遠伸手:“沒收。”
但慕寒夜堅持要先玩一次。
黃遠隻好在一邊等著他。
慕寒夜從地上撿起一枚石子,隨手向山林深處打去。
一聲慘叫傳來,而後便從半山腰處咕嚕嚕滾下來一個人。
慕寒夜道:“哇。”
黃遠愣了愣,問:“你何時發現的?”
慕寒夜猛然湊上前親了他一下,得意洋洋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