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年,陛下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送子諾離開京城,那日清晨,他遠遠立在城樓上,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我則遠遠的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地,落下一聲歎息。
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會入了這大明宮,成為慕容純的嬪妃。
我的前半生顛沛流離,痛苦萬分,可往後的人生,卻又平穩得仿佛不會再起任何一絲波瀾,每一步,都清楚得很。亦如我的名字——瞿仙——雪中梅。安安靜靜看這世間流轉。
我的祖父本是隴右道懷化大將軍瞿匡,因不支持隴右節度使戴宇與朝廷分立,被殺。父親帶著我東躲西藏,還是躲不過刺客的追殺,在我五歲時,還是被刺客找到。那一日,白雪紛飛、紅梅傲立,鮮血滿眼。
我從那時起便是與阿姐相依為命,至於進聽風樓,卻也是陰差陽錯。
我記著那年,我五歲,阿姐生了重病,眼瞧著人已經不大好了,我不過就這一個親人,自然不能讓她出事。
我將阿姐安置在破舊的廟裏,便挨家挨戶的去尋藥鋪,求她們給我一些湯藥,一些吃的,可我當時身無分文,瞧著比乞丐還要落魄三分,那些人都是見錢眼開,拜高踩低,哪裏理我。
我又累又餓,隻能蜷縮在藥鋪門口的角落裏睡下,期望她們能大發善心,救救我的阿姐,我抱著這樣的念頭,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裏,做了一個夢。
夢裏不止有人救了我阿姐,還替我蓋上了毯子,我幾乎忍不住笑了,外麵卻突然下起雨來,我便醒了,才發現並非是外麵下了雨,而是劍尖上的血,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忍不住尖叫一聲,卻立刻被人用刀抵住脖頸,那人的聲音平靜,似乎饒有趣味,是個女子:“哪來的小丫頭,方才居然沒瞧見。”
我想起偶然聽人聊天,說有殺手暗夜殺人,所見之人,絕不留活口,不由瑟縮,卻又不知道哪裏生出來的勇氣:“你不要殺我!我阿姐還在等著我。”
那人似乎很是疑惑,含著笑問一句:“我接了命令,隻殺該殺之人,殺你作甚?”
我眨眨眼,沒吭聲,她挽了個劍花,將劍收起來,問一句:“你不是說阿姐在等你?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也不知怎麼,便聽了她的話,抬眼看她,想回頭再看一看藥鋪,可那個殺手卻淡淡勸了一句:“你最好不要回頭。”
她這句話說得有一些晚,我已然看到了滿地的鮮血,白日裏還在趾高氣昂拒絕我的人,如今成了一灘肉,我心裏有一點快意,卻也有一點茫然:“你為什麼殺她?”
“你為什麼不怕?”
她同樣問了我問題,我們僵持了一會,依舊是我先回答:“我見過不少死人,我與阿姐,是從南邊逃命過來的,有的人是餓死的,有的人是斷了手腳死的,既然都死了,便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她沒說話,定定看我一會,問我:“小丫頭,你要不要同我走?”
“你能救我阿姐嗎?”我這樣問她:“我跟你走,能帶著她嗎?”
“能。”
她的回答顯然讓我十分滿意,我便跪下,認認真真給她磕了個頭:“謝謝您,我願意與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