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點一點頭,眼底閃過一絲歎息:“城兒,你可知道,當年煙雪抱著那孩子,去了何處?”
我搖搖頭,卻聽到祖母緩緩而沙啞的聲音,仿佛是在宣判一個人未來的宿命:“煙雪抱著孩子,來到了張家,她當年已經命不久矣,所以將那個昭靖太子的遺腹子托付給了張家,列入族譜,成為張家的孩子。那個孩子……便是……”
“不!”我突然站起身,打斷了祖母,這些年來,我從來恭敬乖順,未曾有過這樣忤逆她的時候,可今日,我卻到底是難以壓抑了。
我並非是張雲城,而應該是慕容誼,昭靖太子之子,身體裏留著皇室的血脈,怪不得連一眾叔伯都待我有禮,怪不得兄姐與我疏離,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我原本就不是張家的孩子。
“不,我不相信。”
我倒退著,欲往後走,卻聽祖母道:“城兒,你等一等。”
我站住,低著頭,極力克製著,才沒有轉身離去,聲音卻幹澀的像是許久未見過水的泥土,即將裂開來:“祖母……”
“城兒,我將這些事告訴你,並非要迫你不準去考國子學,隻是你年歲漸長,我總要將過去的事告訴你,容你做個選擇,你要知道,你的身世,便像是隨時會點燃的炮火,一旦被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可這些年,祖母一點點看著你長大,也拿你當做自己家的孩子,你若想拋開這個身份活著,想要去考國子學,祖母也是支持的。這世界上有太多未知的恐懼,如果讓他們一味的壓在心頭,怕是你這輩子都不會快樂,所以你自己想一想,有了答案,再派人來告訴祖母罷。”
我點了頭,又行了禮,麵色平靜的離開了小祠堂,可我自己知道,這平靜,沒有一絲是真實的,我像是終究被水淹沒的小鳥,無力撲騰著翅膀,卻隻能看到那抹幽藍。
我用了三日的時間,思考自己的未來,最終還是決定去考國子學,我想去看看父親母親曾經待過的地方,隻有中了進士,才能進大明宮。
縱然無法相見,我仍盼望著哪怕離他們再近一點。
我懷著這樣的心情,用了兩年,才考上了國子學,為人卻愈發的低調起來。
倒並非是那些試題太難,隻是我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可我卻不能大肆張揚的去做,當今陛下年邁之後,更加多疑刻薄,若我真的露了痕跡,恐怕會牽連張家。
我在張家多年,雖無家之溫馨,可它卻庇護我多年周全,容我成長,對我有養育之恩,故而我心裏清楚,無論何時,我皆不會拋棄張家。
我那時不知道,當初考國子學的這個決定,幾乎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也讓我再次見到了她。
再次見麵,是國子學學子分宿舍的時候,我幾乎一眼便認出了她是當年的那個粉團子。
一別經年,她的樣貌漸漸長開,仿佛一朵原本明豔的花朵,終於一點點綻開,可她的神態,她的語氣,她的動作,卻好似這麼多年來從未變過一般。
陸子諾,她原來叫做陸子諾,怪不得我後來派人去查時,並未找到一個喚作陸諾的姑娘,原來她這些年來所扮演的角色,是貝州陸氏的六郎君。
再度見她,我心底除了震驚,亦有狂喜,隻可惜那一日,我不僅認出了她,還認出了她身前站著的那個人,廣陵郡王——慕容純。
張氏一族在生意上往來的夥伴眾多,我曾與廣陵郡王有過一麵之緣,她立在廣陵郡王身後,看樣子已經成為了廣陵郡王的幕僚,我不知道慕容純是否知道她是女子,卻知道自己不能如此貿然,而且,我立在她麵前時,我應該說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