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年七月,京中傳來消息,將軍莫洵、原郎中陸子諾病逝。
收到消息時,我正與思雨商議新藥品的事,淮山叩門告訴我這個消息,我也隻是淡淡一笑,便讓人下去了。
直到一滴墨聚攏,垂落,毀壞了寫字的宣紙,我才回過神來,思雨在一旁瞧著我,眼底似乎有若有若無的悲涼憐憫,我便略略低頭,佯裝著平靜:“我們……”
她沒說話,卻隻是別過頭,望向窗外一朵新開的薔薇,我也微微抬頭,看向那朵花,嬌豔欲滴的模樣,好似某個人的唇。
窗外偶爾響過一聲蟬鳴,我久久坐在窗前,卻好似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個夏日,初見她的那個夏日。
大抵包括陸子諾自己也認為,在我們這些人當中,她最初認識的,是慕容謜吧,可實際上,故事原本的開始,並非如此。
我初至貝州時,年方十二歲,是跟著父親的商隊去學著做事,人人都說張家的小少爺瞧著小大人似的,可我心底卻知道,我並不快樂,陳年舊事像是將我幽閉在深水裏,我雖懵懂,卻並非不知。
初見她的時候,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團子,七八歲的樣子,和她阿姐一同出來,我立在茶樓二層的雅間等人,恰好臨窗望去。
她穿著淺粉色的衫子,一路雙手交疊著走路,看著很是端莊,我覺無趣,欲合了窗,便見她左一瞟,右一瞥,眼睛骨碌碌的一轉,像一隻狡黠的小狐,沒等我細想她欲做什麼,她就從袖口拿出一顆糖,塞進嘴裏。
我瞧著她那模樣,差點就要笑出聲來,誰知她卻一抬眼,恰好與我瞧了個對眼,我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回去,她愣住了,眨眨眼看我,露出一個小心翼翼的笑容。
恰好客人到了,我便輕輕合了窗,待我送客人下樓,便見那個小粉團子立在對麵糖鋪子門前,瞧見我,愣了愣,便直直的走過來,仰頭看我:“小哥哥。”
這回換我愣了愣,半蹲下身看她:“喚我何事?”
大抵是我的表情略有些茫然,她有些不樂意的噘著嘴,眼睛亮晶晶的,越發覺著臉頰是粉嘟嘟的可愛:“小哥哥,你這麼快就不記得我啦?方才你還笑我偷吃糖呢。”
“原來是你,”我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顯然讓麵前這個粉團子很滿意,我雖故作了成熟的模樣,可到底也是少年心性,瞧著她可愛,不免逗一逗她:“你方才跟著的,是你阿姐吧,她人呢?”
粉團子果然就緊張起來,眼睛亂轉了半刻,也沒轉出什麼主意,我瞧著有趣,便故作嚴肅:“我方才瞧見的那一樁事,可要好好同你阿姐講一講。”
眼瞧著粉團子急的要哭,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主意似的眼前一亮,我忍住了不笑,看她有什麼法子,來哄騙我這個從小生活在人精堆裏的人,她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袖口裏掏出一顆糖來,直接塞進了我嘴裏。
我一時被糖堵得說不出話,她卻得意洋洋的笑開了:“你如今吃了我的糖,便要聽我的,不許再去尋我的阿姐告狀,不然我便告訴我阿姐,是你搶了我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