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漫漫,獨孤依跪坐於幾案,身披翎毛大衣,手執紫毫一根,手下遊龍走鳳。
燭光跳躍,他微微挑眉,不動聲色地起身,伸手拔一支銀簪子剔亮燭芯。
窗椏微響,有冷風灌入,尚未轉身便覺頸間一涼,一柄寒氣森森的長劍便抵在脖子的血脈上。
“誰?”
“過路之人,借閣下的房間躲避一晚。”
能偷偷潛入房中卻不被侍衛發現,想必武功不弱。
“隨意。”微微偏頭,一指撥開對方的劍鋒,他也不看身後之人一眼,重新跪於案前,斂眉提筆。
被人挾持竟依舊如此輕鬆隨意,來人微微一愣,垂眸看了一眼懷中的昏迷的少女,不再遲疑,道一聲“叨擾了”,便將她抱起,尋到床邊放下。
筆尖微頓,餘光掃過那女子垂在床沿的一截銀發,不動聲色地收回。
楚爻將包在她身上的外衣裹緊,扶起她的身子,運功為她療傷。
半晌,女子眉頭緊蹙,張口,一口黑血便吐在地上。
眼見地上毒血沾染之處漸漸腐蝕,饒是沉寂旁觀的人也微微挑眉:好厲害的毒。
緩緩將嬌小的人放平躺下,楚爻轉身,向著一直置身事外的人,尚未有所言語,門外便傳來三聲敲門聲。
沉眸,寒劍微微出鞘,他警惕地看著屋中之人,獨孤依頭也不抬,微微揚聲:“何事?”
“方才王爺房中似乎有異動,屬下不放心,便來問安。”
門外之人雖以屬下自稱,話語中卻毫無恭敬之情。
楚爻心中愕然,剛剛他說,王爺?
“沒事。”
門外沉寂了片刻,半晌那個聲音再次響起:“明早啟程,還請王爺早些休息。”
回應他的隻是門窗上輝映的火光,習慣了對方的孤傲,門外之人心中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待門外“吱呀”聲漸遠,獨孤依將筆放下,合起宣紙,緩緩起身,火光在牆上投下一道修長的影子。
緩步行至床榻上,垂眸默然打量女子的睡顏,冷聲:“你們還想占著本王的床榻多久?”
這是下逐客令?
可是方才為何又不說?
楚爻實在琢磨不透此人的心思,已經承他之情,也不能強迫對方再留下他們,隻得道一聲謝,抱起依舊沉睡不醒的少女,翻身出窗。
揚手將大衣掛在一旁,他和衣躺下,若不是榻上還殘餘些許溫度,還真當是他半夜獨坐客房練筆,累後獨自安然躺下入眠。
指尖碰上一冰涼物件,修睫微顫,抬手,修長的手指上便掛著一串細細的銀鏈。
三股銀絲交織而成,細細看來,每根細如發絲的銀絲之上都有繁密的花紋,或鏤空,或凸起,隨著他輕輕晃蕩,竟發出細碎的鈴音。
隨意將音鈴鏈扔在枕邊,他重新闔起眼眸。
今夜之事,真是越演愈奇了。
當小小意識漸漸蘇醒,她內心默默數了數,嚇暈,敲暈,毒暈,好嘛,該暈的方式她都暈了。
緩緩睜眼,入眼楚爻俊逸非凡的臉,雙眸靜閉,從這個角度她可以清楚看到對方修長的睫毛和棱角分明的薄唇。
楚爻?他沒事了?
小小想起身,卻依舊有些暈眩,她一下子想起來之前的事,低頭一看,自己身上裹著著楚爻的外衣,就這麼被他抱在懷裏。
隔著衣料,她可以清楚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小臉“騰”地紅了,翻身便往旁邊滾。
沒想到楚爻瞬間睜眼,以為她要摔下去,伸手便把她抱緊。
“放手。”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楚爻微愣,立刻反應過來,小小隻覺摟著他的手一鬆,便不由自主地滾到地上,卻是敏捷地翻身穩穩站起。
“在下並無輕薄之意,隻是害怕姑娘受涼。”
小小打量了一周,發現他們正處在一片小樹林中,晨光熹微,四周冷冷寂寂。
想起“生火會引來追兵”什麼的,頓時了然,卻又有些氣惱,那她豈不是這樣被他抱了一個晚上。
“在下明月閣弟子楚爻,謝姑娘救命之恩。”
“哦。”
......
一個姑娘不著一縷地倒在自己身上,卻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楚爻從未遇到過這麼這樣離奇的情況,一時不知作何表情,看著對方愈來愈紅的臉色以及越來越陰沉的目光,難得嚴肅道:“在下會對姑娘負責的。”
“你說什麼?”小小微微眯眼:“你看見了什麼?”
“在下......”
“你什麼都沒看見,對吧?”小小一臉嚴肅地望著他,暗暗磨牙:你要是敢說個不字,姐咬死你。
楚爻琢磨了一下她的臉色,從善如流,默默改口:“在下什麼都沒有看見。”
又是一陣令人捉急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