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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對,這個人並不難猜。能左右李闡身後之事,除了他的繼任者之外,再無他人。
陳摶的臉轉了過來,看了看許鍾,問道:“我知道你一直對李氏一族關注頗多,你可還記得當年憲宗李純十三子,李忱。”
“李忱?”許鍾重複道,他感覺到了一絲熟悉,卻又抓不住,茫然的追問道:“他是不是也改過名字?”
陳摶點了點頭,道:“他原名李怡,生於大明宮中,雖然是李闡的叔輩,但不過比他隻大了三歲而已。”
這名字仿佛是個開關,將許鍾遙遠的記憶喚醒,戰栗感隨之從後背一路衝上頭頂,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的坐直身子開口問道:“難道是他?當年……”
陳摶的表情已然說明了一切。無奈中又帶著一絲不忍。許鍾如脫力般整個人朝後靠去,陳摶提醒過他,那些早已淹沒於時間長河中的舊事確實不該被重提。他不信天命,逆天而行,最終竟還是未能逃脫。何其可笑,何其自負。
“李怡……”許久之後,許鍾才啞聲道:“若真的是他,本座無話可說……”
昔日鴻蒙初辟,天地始開。茫茫禹跡,畫為九州。嶽鎮海瀆,得天地之靈,鎮四方之地。西嶽神白帝少昊,乃是靈山龍脈所化,鎮守西土十二萬裏天地,主人間龍脈興衰。
這本是個輕鬆的差事,洞中一日,世上千年。人間朝代更迭本是常事,不需要他過多插手,哪怕真的有落難的皇帝躲進他山中,也不過是吩咐少華多加看顧罷了。
然而造化弄人,巨靈轉世偏偏落入了帝王家。
那年春日,長安街頭,李闡曾問他之前可曾來過長安。他那時怎麼答他?像這樣的……攜手同遊,一日看盡長安花,確實是第一次。
他在李闡幼時曾數次往返於華嶽與長安之間,巨靈雖轉世於皇族,卻是個多舛的命途,他看不透自己的命,卻能看出李闡的。李闡七歲那年,其父穆宗將登基為帝,李闡將被人推入太液池,從此命喪黃泉。
白帝無法接受這樣的命運安排。為報恩他不惜改掉李闡命格,那是他為李闡逆天的開始。憲宗駕崩,穆宗進宮的那個雪夜,權利交疊的緊張時刻,李唐諸多皇子皇孫皆在宮內,白帝就是在那個時候,無意中看見了李怡身上的潛龍之印。
李怡與李闡的命途從此交替,那個雪夜中被推入太液池中的人變成了李怡,落水後又得白帝相救。而李闡因神力通靈,誤打誤撞的於夢中看見了憲宗死亡前的最後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
至此兩人的命運交叉之後又各自漸行漸遠,李怡大病一場,醒來後為保命隻得裝癡作傻,鎮日不發一言。而李闡自此被穆宗忌憚,將他扔去十六王宅,斷絕了繼位的可能。
白帝本無他念,他隻求李闡這一世安好,做一個富貴閑人了此一生。可偏偏造化弄人,他壓的住李闡這個人,卻壓不住李闡身上的龍氣。李闡成年後才情抱負皆是不凡,否則也不會過早便卷入了前朝漩渦之中,成為必然的犧牲品。
事已至此,眼看李闡在長安城中命懸一線,他又如何能狠心不救?
他不是沒想過要李闡從這一切中抽身而出,無法對他說出實情,卻可以為他化出一朵白蓮。那白蓮是他是他心頭元精,隻服一片便可羽化登仙,從此不受人間生死輪回之苦。
但李闡拒絕了。他身上的龍氣不容他做出這種避世之舉,救一個還是救天下?李闡當時就問過他,他無法回答。他也知蒼生無辜,不願人間再添流離,但天命難違。
白帝本來隻想救李闡一人,李闡卻要救這個天下。仁者愛人,仁之小者保護一二無辜,仁之大者匡救天下,這是李闡自小便被灌輸的理念,也是他畢生所求之誌。家國即是天下,他既然不願成仙……
那就隻能去紅塵中陪他罷了。為他改命,為他受天雷之刑,為把他扶上皇位而甘願受神魂分離之苦,山神離位,天崩地陷,都是他咎由自取罷了。
陳摶卻說:“李怡的故事,還有後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