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1)

領導辦公室是全院wifi信號最好的地方。在不停電的漫漫長夜裏,他一般都靠縮在窗台下看電視劇打發時間,但今天李闡在屋裏睡覺,這個人還完全不吃他那一套,搞的許鍾沒有那個膽子再去他麵前蹦噠,打完最後一輪卡,眼看天要亮了,無心再睡的許鍾隻能揣上收音機去院子裏溜達。

收音機是老王的新潮貨,擁有碩大的屏幕以及超級響的喇叭,可以直接用來跳廣場舞的那種,但這個時間段電台但凡有節目就是賣藥的,內容露骨到他這個大齡男青年都沒有勇氣聽,老王的卡裏倒是存了些畫質感人秦腔戲錄影,隻不過剛打開就是唱到半截的《哭墳》,換一個是《祭靈》,再下一曲,發須皆白的諸葛亮鏘鏘上場,許鍾剛來了點興趣,字幕姍姍來遲,慘白慘白的兩個大字旋轉著出來,打在諸葛亮臉上——《祭燈》

許鍾啪的一下關了收音機。但那一聲哭腔餘音繞樹,驚的麻雀嘩啦啦亂飛,許鍾十分懷疑老王在算命之外又開辟了專攻白事的第四產業,在人比人氣死人的遲來感慨中,他準備去槐樹下坐一會冷靜冷靜。

民間傳說總是帶著些樸素的價值觀,好人壞人,神仙凡人,似乎總要熱熱鬧鬧的攪合在一起,在傳說裏,進京趕考的劉彥昌對三聖母一見鍾情,在老槐樹下見證下做了夫妻,且不論這段姻緣惹出了多少麻煩,最後總是會有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許鍾一直對於三聖母的故事不太感冒,更對劈山的傳說不屑一顧,但他對那棵槐樹有著天然的親切感,盡管最近這一年多這種親切感讓他有點承受不住。

十年重修景區的時候,從老槐樹下意外出土了兩件唐代文物,自出土就被送進了博物館,許鍾自然無緣得見,但當年他爸也是參與修建的民夫之一,親眼看見了文物出土,回來添油加醋的講了兩個月,直到周圍沒人願意聽了才作罷。

槐樹本就生長緩慢,這棵樹曆經千年,樹圍也不過三兩人即可合抱,樹下的一圈石欄被香火熏的發黑。景區沒有合並之前,對本地居民免費開放,老槐樹因為在那個著名的傳說中擔任了一個“月老”的角色,在民間香火極旺,都是求姻緣求長壽的,樹身上綁的紅繩比棋盤街上兩棵龍柏加起來還要多,自從實行聯票製之後,突然一下香火斷了,隻有許鍾知道,老槐樹心裏一直是不高興的。

但它畢竟是一棵樹,不高興的方法也隻有生悶氣,或者在許鍾夢裏哭。

許鍾這一年被槐樹精騷擾的次數比他在這裏工作幾年加起來的次數還要多。但那畢竟是夢,說出來正常人沒有信的,除了一個不知道自己信不信的周北林,以及不管說什麼都信的老王。

槐樹精在夢裏一點都不老,是個穿綠袍子的少年,散發赤足,這一年裏但凡入夢就哭的眼淚汪汪,問什麼都不說。

許鍾醒來以後經常是懵的,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也沒有人可以討論一下,於是自作聰明的買了香燭紙錢也給老槐樹下燒了燒,被抓了個現行,全景區通報批評過。

坐在這裏許鍾才意識到,似乎很久沒在夢裏見過槐樹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