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從床上翻下來之前,李闡已經截住了小蟲的宵夜路線,許鍾不得不陰謀論了一把,這家夥很有可能是想接著跳進池子裏吃魚,但眼前比龜的問題更棘手的,是李闡看向他的眼神。
於是許鍾不得不,勉為其難的咳嗽了兩聲,尷尬的給自己加了個注解:“我突然覺得有點餓……餓醒了……你吃不吃麻花?”
他畢竟做賊心虛,說話沒什麼底氣,也不敢再和領導對視,而是麻利的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掏出一隻塑料袋裏包著的,僅剩的兩根麻花遞給他,自己把碎的抖在手心吃了,拍拍手說:“這是我爸自己炸的,你嚐嚐,很香的。”
李闡接過那兩根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麻花,看著他又翻出一紙包綠豆糕,打開以後幾乎全碎了,許鍾試圖從中挑出一塊相對大點的,沒有成功,遂自己低頭全吃了,頂著滿臉的糕渣問他:“還有水晶餅你吃嗎?”
他這樣說著,水晶餅卻沒有摸出來,而李闡一直看著他,許鍾臉抖了抖,也是明白了自己今天不出點血就混不過去,心情沉重的翻開褥子,把珍藏多日的豬肉脯親手孝敬了出去,李闡放下手裏擎著的麻花,接過去先看了看生產日期,才撕開袋子扯了一細條出來,自己卻沒吃,蹲下身子放在了小蟲麵前。
小蟲的頭伸出來,慢吞吞湊過去,一口吃掉了。
李闡看看小蟲又看看他,說:“你……病好了?”
許鍾剛剛瞪了小蟲一眼沒來的及收回來,表情管理還是混亂的,“哪能那麼快好,我馬上上床躺著。”他坐回床上,想想又找補了一句,“剛才是真頭疼……特別疼,從小就這樣。”他怕李闡不信似的,放出一個大招,“我其實是個棄嬰。”
李闡臉上卻沒看出來什麼波瀾,想來是聽周北林講過一遍了,但許鍾決定再給他講一遍加深加深印象,臉上換了副悲戚的神色,說:“我是我爸從山上撿回來的。”
這個故事很長,但許鍾決定撿重點的講一講。
“我爸年輕的時候是個藥農,機緣巧合下認識了當時還在雁落峰修行的陳真人,他們全真教講究避世,專找人跡罕至的地方住,我爸有偶爾會在采藥的時候捎帶著幫陳真人帶些口糧。
“我爸說那一天他本身並沒有去找陳真人的打算,但采藥途中天氣突變,大中午的天就黑了,先是下了十分鍾白雨,之後暴雨傾盆,我爸為了躲雨摸進了陳真人隱居的石室,然而陳真人卻不在。
他等了半日,也沒見陳真人回來,眼看著雨小了準備下山回家,剛出石室就看見陳真人從棧道那頭慢慢走過來,懷裏鼓鼓囊囊的抱著個東西,那就是我了。
“我是陳真人在鎮嶽宮的玉井邊撿的,鎮嶽宮內的玉井傳說可治百病,井中生的金蓮吃了可以成仙,當然並沒有人見過井中的蓮花,道士們經常去取水倒是真的,那日陳真人也是去取水的時候撿了我,他說我那時光溜溜的躺在一個蒲團上,哭的快沒氣了,他剛把我抱起來天上就開始下冰雹。
“陳真人躲進鎮嶽宮的大殿,殿內年久失修,遮風擋雨都困難,根本看不到有人住過的痕跡,沒辦法,他隻能抱著我趁雨小了往自己的山洞走,我一路上哭的不停,又被雨淋著,回到石洞的時候隻剩出氣沒有進氣了。
“好在我爸藥簍裏有些草藥,當下揀了幾種煎在水裏喂我,我出生下來也不知道喝沒喝過奶,第一口可能喝的就是藥,之後他兩人見實在喂不進去,就從草藥熬成水把我泡進去,總之折騰了一番,我的命居然保住了。
“但病根也落下了,一下雨我就渾身難受,上個月下了那麼多雨,我簡直半條命都要丟了……”
李闡今早隻聽周北林提了一句許鍾是他爸從山上揀回來的,老頭一個人靠炸麻花把他拉扯大,用以渲染他悲慘的身世以及不能被開除的隱情,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這樣離奇的一段故事,他問許鍾:“那你親生父母呢?再也沒有找到?”
許鍾搖頭,“我爸說他去鎮嶽宮找了好幾次,也向其他藥農打聽過,誰也沒見過鎮嶽宮裏有住過人,後來實在找不到就算了,反正人人都知道我是從山裏撿的,如果我父母想找我,應該早都來了。”
他保持著滿臉落寞的神情,看了看李闡,李闡也在看他,點了點頭,說,“你定個鬧鍾,不要睡過頭忘了巡邏。”說完也不管許鍾的反應,抄起床上的大衣,夾著豬肉脯徑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