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才聽明白這倆人是去東山門的道觀開會的。許鍾心裏那個氣,恨不得把他倆搖暈車。可惜路途實在太近,根本沒給他絲毫發揮的空間就已經到了。
兩人下了車就揚長而去,連句交代也沒有,許鍾正巴不得沒人管他,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去看望一下他的烏龜。
據他爸講,這隻龜是許鍾一歲多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他家院子裏的,山民見多了這種長壽的靈物,不敢冒犯,好吃好喝的養了幾天,龜竟然住下不走了。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和許鍾日夜相伴,早已和家人一般。
許鍾工作之後把龜也帶在身邊,一直養在放生池裏,但最近因為池子清淤被迫搬家。道觀的陳真人是他爸的老朋友,於是龜暫時被寄養在了道觀的玉泉裏。
這個點夜間登山的遊客還不多,他一邁進道觀大門,兜售手套登山杖紅腰帶手電筒的小販就像是紛紛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全部圍著他,許鍾手裏握著個用衛生紙包好的鹵蛋——就是今天中午掉地上的那隻——好不容易殺出重圍,直奔玉泉而去。
玉泉邊上沒什麼人,他站在遇仙橋上,深情的望著這三四丈見方的小池子,池中石舫窗戶開著,裏麵坐了個白發老道士正吃麵條,抬頭見他隔著池子盯著看,端起碗轉了個身。
許鍾抽了抽鼻子,把手裏那顆蛋上的衛生紙剝幹淨,仔細掰了一小塊扔進了水裏。
水麵起了一圈漣漪,一尾金色大鯉魚從水底浮上來,擺擺尾巴又沉了下去。許鍾繞著池邊的漢白玉石欄轉了幾圈,倒是有三五隻龜疊在石頭上曬太陽,唯獨沒見到他的那隻。
傳說這池底的泉眼與山上鎮嶽宮中的玉井相通,傳說到底是傳說,誰也沒認真考據過,許鍾當初把龜暫寄在這裏也有過擔心,畢竟道觀連著山門,二十四小時都有路過的登山遊客,但想想他的龜的體積與道士的武力值也就釋然了,如今那麼大一隻龜說不見就不見了,如果不是被偷走……難不成真的鑽泉眼裏去了?
許鍾把鹵蛋全部掰碎了扔進水裏,水中魚影繚亂,連另一頭曬太陽的烏龜都扯長了脖子朝這邊看,他的龜還是不見蹤影,他實在沒轍了,走上畫舫敲了敲門,探頭朝裏說:“請問……”
他話沒說完就卡在嗓子裏,因為他看見他的龜就在供桌下趴著,嘴邊一個白瓷小碟,老道士一臉慈愛的蹲在旁邊給碟子上堆麵條。許鍾隻覺得自己眉毛跳了兩下,深吸一口氣說:“它不愛吃麵。”
老道士這才轉過頭來,白眉白須,臉上的褶子像是刀刻上去的,一雙眼睛卻是精神矍鑠的盯著他,笑了笑,指著地上的烏龜。
許鍾的龜一點都不給主人麵子,滿吞吞的伸出腦袋,在麵堆裏咬了一口,又縮回去了。
老道士嗬嗬笑著伸手摸了摸龜殼,問許鍾:“這是你的龜?”
許鍾心說這不是廢話嗎?但說出口的卻是:“我怎麼沒見過你?新來的?”
老道士指了指山上,說:“落雁峰。”
許鍾心下了然,開春以來連著下了快一個月的雨,山上的石室估計已經可以養魚了,他點了點頭,邁過門框,自報家門說:“我叫許鍾,這裏人都認識我,你問問他們就知道了……”怕他不信似的,蹲下摸了摸他的烏龜碩大的背甲,又說:“這龜是我從小養到大的,它叫小蟲……”
“小蟲?”道士撚著胡子笑的一抖一抖的,說:“誰告訴你的?”
許鍾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指著龜甲上一個模糊的印記說,我爸告訴我的,剛撿到這隻龜的時候他背上刻著一個字,他找了好多人才認出來,是個蟲字。
老道士還是笑著看著他,搖搖頭剛準備說話,許鍾電話響了。
周北林發了條短信過來,大意是他開完會已經溜了,領導在大門口等著他開車門,讓他自求多福。
許鍾想起那張臭臉就牙疼,依依不舍的又摸了摸小蟲的背,起身告辭,走了兩步又想起來什麼,扒著門衝屋裏一人一龜說,“我過兩天就來接它。”
老道士和龜都衝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