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沫兒有些意外,這安公公怎麼突然如此好心了?
其實李沫兒的確是看錯了安勤年,她以為這個奴才也就是仗勢欺人,仗著有皇上撐腰作福作威的主。
暖兒的死,雖然她相信安勤年剛才的說法他的確不知,而且也在暖兒身上見著是有人上過藥處理的,但是不知不代表就無罪,人命為大,任何一個沾了邊的人都脫不了關係,包括她自己。
她討厭這個人,而這個人也理應知道。
如今她住在冷宮,無權無勢,安公公也沒有巴結她的理由。
所以此刻她的確是猜不出安公公心裏打的什麼主意,所以很微妙地拒絕道:“安公公應知皇恩浩蕩,所以你以為在皇宮裏住著,我還有什麼能缺的呢?”
安公公被這話噎得一臉通紅,哭喪著臉道:“貴人,奴才是真心的。奴才知道暖兒姑娘的死讓貴人傷心了,奴才隻是覺得貴人能不顧自己的安危為一個宮婢出頭是一個很偉大的舉動,我也是奴才,又怎麼會不動容呢?”
安公公這番話說得極為真誠,李沫兒聽了後,隻是輕輕了歎了口氣道:“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奴才會時常來看貴人的。”
望著安勤年離去的背景,李沫兒不禁想道,每一個令人厭惡的奴才背後都有一個有權有勢主子,或者不止一個,安公公畢竟不是狼心狗肺,也知道在暖兒死後心生悔恨,也知道想為她做點什麼來補償。
而他背後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禍根。
自己又何必跟一個替主子做事的奴才計較呢?
從潛心宮出來回到禦書房,侍衛說皇上已經回宮了,安公公又轉身急步往養心殿趕去。
暖兒的死令他很是愧疚,以至暖兒死後的那幾個夜裏,他整晚整晚地做噩夢,今日見過李沫兒後,他更是急迫地想為她做些什麼,算是對暖兒的補償吧。
而李沫兒一心護奴的行為,給宮內大多奴才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其中就包括安公公。
趕回養心殿,正想敲門進內室,被守在外廳宮婢拉住告訴他說貴妃娘娘在裏麵。
自己也不敢進去打擾,隻有在外靜靜地等著。
沒過多久,便見秦慧貞板著臉出來,見到安公公不自然地扯出一個笑容。
安公公見秦慧貞臉色不好,也不敢多說什麼,又怕秦慧貞會問他些什麼,請了安之後便溜進了內室。
與秦慧貞相反的是,皇上的心情格外的好,見著安公公進來,還打趣道:“小安子,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誰敢在您麵前鬼鬼祟祟啊,安公公腹誹。
“奴才剛從潛心宮回來,特來向皇上覆命的。”安公公老老實實地交待。
“那你就覆吧,朕聽著呢。”
“奴才去的時候李貴人正在抄寫,一本經書已經抄了一大半了。”
“怎麼這麼慢,難道又偷懶了?”
“沒有沒有,李貴人抄得很仔細,一邊讀一邊抄,認真領會經文的精髓,所以進度是慢了一點點。”安公公慌忙替李沫兒說好話。
盛應天聽後似笑非笑地望著安勤年道:“安公公……”
安勤年又想哭了,皇上又叫他安公公了,卻又不敢不應,隻好硬著頭皮答道:“奴才在。”
“李貴人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替她說好話?嗯?”
安公公大聲道:“奴才冤枉啊,李貴人現在這番光景哪有什麼好處給奴才,奴才冤枉啊!”
盛應天輕笑一聲,道:“沒有好處的事你也肯幹?這不像是你安公公一向的為人啊。”
安勤年明知皇上喜歡拿話來損他,還是忍不住抹冷汗,申辯道:“皇上,奴才有時候做事也不是全憑好處的。”
“哈哈哈。”盛應天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打趣道,“小安子,你越來越會說話了啊。”
“這都是皇上教導有方。”安公公趁機拍馬屁。
“說吧,別拿什麼用心體會經文的精髓來搪塞我,李貴人到底抄了多少?”盛應天笑完之後便正色道。
安公公支支吾吾道:“一……一大半。”
盛應天眼一瞪。
他馬上改口:“一……一半多一點。”
見盛應天沒說話,安勤年又馬上補充道:“已經不算慢了,皇上。”
盛應天好奇道:“慢不慢倒不是朕想關心的,朕隻是想知道李貴人跟你說了些什麼,讓你今天如此維護她。”
安公公苦著臉委屈道:“李貴人就是冷嘲熱諷了奴才一番。奴才也沒有維護李貴人,隻是實話實說。”
“哦。”聽到這裏,盛應天倒是來了興趣,想象不出像李貴人那麼一個人也會冷嘲熱諷,“她怎麼說你了?”
安公公便把李沫兒說要送他茶葉的事爆了出來。
末了才發現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皇上會不會不高興?
有些驚恐地望向自家主子,發現盛應天臉上明顯帶著笑容,還是很欣賞的笑容。
隨即繃著的心也放鬆下來,跟著盛應天嗬嗬傻笑。
“這個李貴人倒是有點意思。”最後,盛應天總結道。
“奴才覺得李貴人挺好的。”安公公趕緊補充道。
哪知盛應天眉眼一瞪,喝道:“好不好,由你說了算麼?”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自家主子,越來越難侍候了。
而遠在潛心宮專心抄經文的李沫兒,莫名奇妙地打了一個噴嚏,喃喃自語道:“暖兒來看我了?”
養心殿裏氣氛和諧,華貴宮裏卻是被秦慧貞摔得一遍狼藉。
自從出了暖兒那檔子事後,王皇後借皇上的話要整治後宮,她不想在這個勢頭上出亂子,也很是老實了一陣子。
隻是近來,皇上來華貴宮的次數越來越少,漸漸地令她不安起來。
所以今日她便假借想回家省親之名前往養心殿向皇上告假,而且一回就是一個月。
本來她是想著皇上肯定會舍不得她離開這麼久,會讓她早去早回的,哪知道話一出口,皇上便同意了,還說要是父母舍不得你,多待些時日也不妨。
氣得她一回華貴宮就開始摔東西,一邊摔一邊罵宮裏的下人,嚇得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
珍梅冷眼旁觀著,早就勸了她別對皇上用這一套,沒用的,偏有人不聽,自討苦吃。
話已說出口了,又不得不回,心裏暗自打了主意,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早些回來便是。於是收拾好東西,跟皇上打了聲招呼,又死皮賴臉地在養心殿賴了一晚,第二天,便帶著珍梅依依不舍地準備回府。
越是想著要出宮一段日子,秦慧貞的心裏就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這一時半會不在宮內,宮內會發生什麼事她也不能第一時間知道,特別是最近安公公跑潛心宮的次數卻越來越多,讓她後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就該聽珍梅的勸,不該去試探皇上。
“珍梅,你說這安公公最近怎麼老是往潛心宮跑,會不會是皇上那邊有什麼動靜?”秦慧貞話一說出口,就覺得一定是這樣,麵色就陰沉沉的,像吃了毒藥般,把珍梅都嚇了一跳。
“娘娘你多慮了,想必是暖兒的死刺激到了安公公,依奴婢看,這未必與皇上有關。”珍梅安慰道。
“本宮這幾天心裏老是七上八下的,總覺得這一出宮,宮裏準得出點事。”秦慧貞起身在房內踱來踱去,真是把腸子都悔死了。自己也是被豬油蒙了心,怎麼在這個時候提出要回府啊?
“依奴婢看,如果真是皇上有什麼心思,也不必靠安公公這一來一去的做中間人,皇上的性子奴婢不知道,娘娘還不了解嗎?”
“說是這個理,可本宮心裏鬧得慌,不行,本宮要去潛心宮看看李沫兒。”秦慧貞說什麼就是什麼,馬上就要珍梅擺駕。
珍梅一著急,就緊張地攔了一下,勸道:“娘娘,時候也不早了,您這不是還要趕著回府嗎?”
秦慧貞半眯著眼看著珍梅,冷冷道:“珍梅,你以為本宮又去找李沫兒晦氣嗎?或者是,你開始可憐起她來了?”
珍梅臉色一白,慌忙跪下道:“娘娘息怒,奴婢並無此意,隻是李貴人那兒剛才出了事,娘娘這會前去,就怕惹來事端。”
“放肆!”秦慧貞怒不可赦,一巴掌賞到了珍梅臉上,罵道,“本宮做事還要你這個奴才來提醒嗎,給本宮擺駕!”
珍梅這還是第一次挨秦慧貞的打,一時間竟愣在了那裏。
秦慧貞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出手重了,珍梅怎麼說也是自己身邊的能人,不比其他奴才,以後很多事還得靠著她出謀劃策,就像當初在李沫兒的藥裏放蒜粒就是珍梅想出的主意。
她立即彎下身子將珍梅扶起來,故意歎了口氣,哀怨道:“珍梅啊,本宮真是一刻都不敢放鬆,剛才出手太重,本宮也是一時情急,本宮從來沒有想過打你的,本宮之所以這麼緊張,還不就是因為你當初說過的話,對於李沫兒,本宮實在是鬆懈不得。本宮隻想去看看,潛心宮可有什麼改變,你放心好了,本宮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去惹事端呢,你也太看不起本宮了。”
“奴婢明白。”珍梅慌忙地答道,剛才的話,她也自知沒有分到輕重,此刻也有些後悔。
“珍梅你應該知道的,本宮從來沒有拿你當下人看的。”秦慧貞微笑著說。
“奴婢謝娘娘看重。”
“好吧,現在就陪本宮走一趟潛心宮吧。”
“奴婢遵命。”珍梅也不好再阻止了,唯有在心裏暗自祈禱,自家主子可千萬別在這個風頭上再出什麼狀況。
於是,秦慧貞臨出宮前硬是帶著珍梅向潛心宮走去。
安勤年提著新鮮的龍眼正準備到潛心宮去孝敬李沫兒,遠遠就見到秦慧貞出現在潛心宮宮門外。
嚇得他手中的龍眼都差點沒拿穩,大熱天的硬是急得他身後一陣陣的發寒。
這貞貴妃又跑去潛心宮做甚?不會又想找李貴人晦氣吧?
安勤年提著腿就往禦書房跑去,心想著不能再讓貞貴妃去欺負李貴人了。可是自己又做不了什麼,這個緊要關頭,他隻能去找皇上。
盛應天正在禦書房內看奏折,大事沒有,小事也不多,所以心情很愉悅。
見到安勤年神情慌張地跑進來,眉頭一皺,不快地問道:“小安子,你最近老是風風火火的做什麼?”
“回皇上,奴才剛才見到貞貴妃到潛心宮去了。”安勤年急忙回道。
盛應天合攏正在批複的奏折,漫不經心地問道:“又如何?”
“回皇上,奴才,奴才……”可憐安勤年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是卻不敢直言說是擔心秦慧貞要去欺負李沫兒。
“小安子,吞吞吐吐地做什麼?”盛應天不緊不慢地問道。
“回皇上,奴才隻是擔心李貴人與貞貴妃再起衝突,所以才前來稟報皇上。”
安勤年這話說得挺有技巧,明著是擔心李沫兒會與秦慧貞過不去,實則宮裏的人都知道,這秦慧貞走到哪裏又豈是能吃虧的主?皇上就更不可能不知了,所以明白人都應該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
哪知盛應天隻是突然的一笑,緩緩道:“安公公,最近你管的事可真是越來越多了。”
“奴才不敢。”安勤年立馬跪下表忠心,“奴才隻是不想後宮之事再給皇上添憂。”
“很好,很好。”盛應天連連點頭。然後又低下頭重新批複奏折。
安勤年跪在地上不敢再搭話,可心裏急啊,這很好是什麼意思?皇上您倒是行動啊。
“小安子,你還跪著幹嘛?”盛應天批好一張奏折,一臉疑惑地望著安勤年。
“皇上……”安勤年哭喪著臉,“您沒讓奴才平身啊。”
“哦,那小安子,朕準你平身。”盛應天笑道。
“奴才謝過皇上。”
“小安子,你跟在朕身邊這麼久怎麼還是如此愚笨呢?”盛應天歎道。
安勤年額上冷汗直冒,連聲道:“在皇上如此英明神武的光芒下,奴才又怎麼聰明得起來啊?”
“嗬嗬。”盛應天拍著安勤年的頭道,“拍馬屁倒是比誰都順溜。”
“奴才句句真心,可鑒日月。”安勤年昂首道。
“小安子,朕說你笨可還真沒冤枉你。你要知道,這後宮可還有皇後在,你要是真擔心,就應該去請皇後,而不是到朕這裏來,懂嗎?或者,你想學那個笨婢一樣,無端丟了性命?”盛應天淡淡道。
安勤年臉色一白,惶恐道:“奴才愚昧,奴才愚昧。”可就是不敢離開。
“還站在這兒幹嘛?皇後一天到晚這麼閑,難道還要朕親自給她找點事做不成?”盛應天冷冷地掃了安勤年一眼。
“奴才這就去替皇上辦事。”
得到盛應天的許可,安勤年提著褲腿就往外跑去。
盛應天搖搖頭,輕輕地笑,這個笑容,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竟是如此的溫暖。
正在抄寫經文的李沫兒聽到有腳步聲,抬頭便看到了秦慧貞和珍梅。
下意識地將抄寫的經文收好,起身道:“貞貴妃好。”
秦慧貞假笑道:“李貴人真是用心,經文該抄完了吧?”說著便伸手想去拿來看看。
李沫兒不動聲色地將經文移了一個地方,淡淡道:“托貴妃的福,這幾日加快了速度,也抄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