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家客廳。
關靜山把桌上的一堆禮物推回給景琦:"這禮我不能收!你們家老大犯的是軍法,七老爺也知道,軍法無情!"
景琦:"我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麼辦,兩個被服廠也充了公了,款也都罰了,我隻求把人放出來!"
關靜山:"放人?犯了軍法得按軍法處理!法庭怎麼判,就怎麼執行了。"
景琦:"我不懂軍隊裏頭的事兒,是花錢還是托人?您給我指條明路!"
關靜山:"告訴你,這事兒已經鬧到段祺瑞總理那兒去了,段執政拍了桌子!你們大爺的命保得住保不住還難說呢!"
景琦知道沒商量了:"隻能公事公辦了?"
關靜山望著別處:"回去聽信兒吧!"
景琦站了起來:"還有一句話,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請關爺手下留情,日後一定重謝!"景琦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關靜山:"拿著你的禮!"
景琦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勞您駕,麻煩您扔陰溝裏去吧!"
關靜山冷冷望著,詹奎禧從屏風後幸災樂禍地笑著走出:"行,解氣!這回他甭神氣了!"
"這官司叫他打吧!填不滿的無底洞!"關靜山陰險地冷笑道。
奎禧指著桌上的禮物:"這禮你不要?!"
關靜山幹脆地:"不要!扔了它!"
奎禧忙走上前:"別介,我要!"
新宅上房院北屋。
景琦一人坐在堂屋椅子上抽煙袋,兩眼無神地望著地。蓮心遠遠坐著。從東裏間傳來隱隱的說話聲。景琦在銅盂上"當當"地磕煙袋,又裝了一鍋兒煙,蓮心忙過來點火兒。
黃春一臉病容,送姚大夫走出東裏間,姚大夫回身請黃春留步:"您快回去躺著。"
景琦忙站起:"姚大夫辛苦!"
姚大夫道:"太太的病不輕,積勞成疾,氣悶所至,得好好調養。
待會兒您看看方子,見笑了!"大夫點頭向門外走去,蓮心跟著送出。
景琦看著黃春:"快進屋躺著去吧!"
黃春:"你還這兒一個人兒發愁呢?"
景琦坐下:"沒轍了!咱們把濟南瀧膠莊抵押了吧!"
黃春:"那以後日子怎麼過?"
景椅抽著煙:"還以後?!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黃春:"敬業怎麼辦,還在牢裏呢!"
"挺好,關著吧!坐坐大牢也好叫他長長記性!"景琦抽了幾口煙,又在銅盂上猛磕煙袋,"當當當"聲震四方。
豐泰錢莊。
景琦下決心抵押濟南的瀧膠莊換錢應急。第二天到了豐泰錢莊,一進大門,即被引入小客廳。
客廳不大,一桌二椅,一盆蘭花。杜先生坐在一旁,看景琦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取出印章,在抵押契約上蓋好章,便站起來:"得,兩年為期。我去給您開銀票。"
杜先生拿契約剛走到裏間屋門口,簾子一撩,孫繼田神采奕奕地走出,拿過杜先生手中的契約看了看:"七老爺,別來無恙?"
"您是?……"
孫繼田:"貴人眼高啊!濟南府孫記瀧膠莊的孫繼田!"
景琦:"噢--想起來了,孫老太爺?……"
孫繼田:"去世了!叫你殺了個幹幹淨淨啊!"
景琦難堪地:"別提那個了,您怎麼也在這兒?"
孫繼田坐到椅子上:"這個錢莊,是木才我開的!"
景琦著實吃了一驚,傻呆呆地也坐到了椅子上:"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孫繼田:"七老爺大概是礙於麵子,才特意找了這麼一家沒人認識您的錢莊?!"
景琦無比感慨地:"你說的是,一晃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七老爺怎麼混到抵押鋪麵了?"孫繼田有些掩飾不住內心的幸災樂禍。
景琦逐漸恢複了精氣神兒,兩眼放光:"人有不測,馬有失蹄,花開花落年年有!"
孫繼田露出一絲嘲弄:"可人過青春不再來呀!"
二人對視,互不相讓,孫繼田笑了,景琦也笑了二人都開懷大笑起來。笑罷,景琦起身一拱手:"告辭!"
孫繼田也站起,將契約交給杜先生:"不送。杜爺,給七老爺開銀票!"景琦和杜先生走出了小客廳。
孫繼田得意地望著:"沒想到犯到我手上了,嘿嘿!殺他個幹幹淨淨!"
老宅上房院。
院中,景怡、景雙、景武、景陸、敬生、敬功、占元、占安、占先、胡總管和兒子胡玉銘,一律的新衣新帽,頗具喜慶氣氛。一大群人亂亂哄哄站在院中聊天。景怡悄悄問景武:"你爸爸呢?"
景武:"他今兒不敢來,還躲著老七呢!"
景怡:"敬業的事兒怎麼樣了?"
景武:"我托著人呢!"
景雙問敬功:"幾年級了?"敬功胸前吊個照相機,正低頭擺弄著回答:"大學二年!"
景雙:"今兒不上課?"
敬功:"奶奶七十大壽,我請了三天假!"
北屋廳裏。
白文氏正在對鏡裝扮,雅萍、槐花手忙腳亂伺候著。白文氏笑著:"我成新媳婦兒了!"大家都笑了,黃春、玉婷、翠姑、幼瓊、瑞嫻、香伶、香秀、銀花也在挑著匣子裏的絨花互相插著。
景琦將一桃形大壽字絨花插在白文氏的頭上:"老佛爺,咱們起駕禦花園!"
白文氏笑著站起:"走吧!"人們擁著出了北屋。
院裏的人忙閃開一條路,人們亂哄哄地說著祝壽的話,敬功舉起相機拍照,鎂光燈"撲"地一閃。白氏文一愣:"嚇了我一跳!"
老宅大門口。
白文氏在人們簇擁下剛出大門就愣住了--門前停著一輛嶄新的福特小汽車,後麵跟著一大串馬車、黃包車、大車。
景琦忙打開車門:"鑾駕預備多時了,請老佛爺上車,這是兒子孝敬老佛爺的壽禮!"眾人歡呼叫好。
白文氏高興地在人們攙扶下上了汽車,又招呼:"香秀,跟我坐這車走。"
香秀高興地抱著"大項子"上了車。景琦坐到了司機旁。大家紛紛奔向自己的馬車、黃包車。
景琦吩咐司機:"大寶,開慢點兒,叫後邊兒都跟上。"汽車起動,後麵跟著長長的車隊向胡同口駛去。
海澱花園子。
汽車停在門口,景琦扶白文氏下車。祝壽的人們跑了出來,王喜光站在門口高喊:"二老太太駕到--"
景琦扶白文氏進了大門,王喜光湊到白文氏麵前:"二老太太,您看這地下,鋪的全是藏紅花,老太太福壽綿長--"
白文氏的腳踩在滿地的"藏紅花"上,在人們簇擁下緩緩前行。
晚香院。
景琦扶白文氏進了院內。二十名和尚列隊恭迎,住持和尚躬身合十道:"二老太太千秋,多福多壽。"
白文氏忙合十還禮:"借您吉言。"又回身叫:"景琦!"
景琦忙上前,後麵跟著四個托著大方盤的仆人。景琦手持金缽道:"這是二老太太送各位高僧每人一身燙金的袈裟,這個金缽是專門敬您的。"
住持和尚接過金缽:"阿彌陀佛!老僧做三日三夜佛事,祝禱二老太太萬壽元疆!"
白文氏高興地:"高僧辛苦了。"
壽堂院。
七十盆牡丹擺成一個大壽字,布在院當中。王喜光高喊:"七十盆牡丹仙子賀壽,二老太太壽比南山!"
白文氏笑著點頭,在人們簇擁下進了壽堂。
壽堂內迎麵掛著"釋迎"、"藥師"、"阿彌陀佛"三世像,兩排長條大案擺滿了客人們送的壽禮。
見景琦、玉婷扶白文氏走進,王喜光忙上前指著裝有大米、小米、高粱米、黑米、雞頭米的五個小口袋解說道:"二老太太請看這五色米,這是大老太爺特意派人從西安送來的,五穀豐登,四季興旺!"
白文氏感慨地:"大哥看破浮華,超世脫俗了!"
景琦、玉婷扶白文氏入正座後,王喜光高叫:"本家兒給二老太太拜壽啦--"
以景琦、玉婷為首,白氏子弟站了一片,全跪下了,在王喜光司禮喊聲"一叩首"、"二叩首"……聲中,眾人磕了三次頭方站起。
白文氏開心地笑著:"賞!"侍立一旁的景琦高喊:"賞!"六個仆人端六個蓋著布的大盤子走來,人們亂哄哄擁上。王喜光連忙喊:"外邊兒領賞,外邊兒領賞。"人們紛紛退出。又進來丫頭、聽差、仆人、雜役,仍是黑壓壓站了一片。王喜光再喊三遍"叩首",人們磕頭後,又是喊"賞!"……
稻香村。
稻香村的布招子迎風飄起,下麵一隊吹鼓手大奏喜樂,旁邊站著一百多位祝壽人。白文氏坐在大紅墊的太師椅上,高興地環顧四周。
不遠處,三對一幾個鳥籠子一溜兒排開,少爺、丫頭、仆人們站在籠子後躍躍欲試,景琦托著一個鳥籠在第一位。
王喜光高叫:"二老太太放生--"
景椅托著鳥籠走到白文氏麵前,白文氏笑吟吟打開鳥籠,兩隻黃雀飛出後,王喜光高叫:"放生!"
所有的人都打開了鳥籠子,鳥兒紛紛衝出,在空中亂飛。"七十隻鳥給二老太太拜壽啦--"王喜光喊著,客人們紛紛擁上前拜壽,白文氏忙站起道:"免了,免了,拜什麼壽呀,今兒是請諸位來聽戲的!"
堂會。
王喜光站在台前高叫:"開戲!"頓時場麵師傅們起"衝頭",鑼鼓喧天。
一圈兒"大喜擁",上嵌燙金的大"壽"字。正中臥榻上坐著白文氏,香秀抱狗坐在她腳下的小凳上;左麵聚寶盆中碼著一人高五十兩一個的大金元寶,右麵是銀元寶,景琦站在白文氏身後。
白文氏既欣慰又有些不安:"景琦呀,太破費了!太破費了!"
台上開始了福、祿、壽三星"跳加官"!白文氏瞅了瞅,扭臉兒道:"怎麼沒看見敬業?"
景琦:"去南邊兒辦藥,說是今兒趕回來。"
"三老太爺到!"王喜光突然一聲喊,景琦聞聲便迎了上去。
穎宇向前走來,景琦迎過去。王喜光緊張地望著二人。
穎宇害怕地:"老七,老七!今兒大喜的日子,你小子不許犯混!"
穎宇嚇得直往後退。
景琦瞪著眼:"您幹嗎老躲著我?!"
"今兒這不來了嗎!我要不來,你媽能不起疑心嗎?"
"噢,那我還得謝謝您?!我兒子還關在大牢裏呢!"
"正叫我們家老五托人辦呢,一準兒放出來!你媽不知道吧?"
"剛才還問呢!"
"千萬別說!"穎宇舉了舉手中的照相機,"我給老太太照相。"說著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