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大名樓飯莊單間。
景琦、玉芬、吳掌櫃、呂掌櫃、楊九紅和四位先生一桌。楊九紅為大家斟酒後,玉芬先舉杯:"九紅,這杯喜酒我先得敬你,過去的事兒咱們不許再提了。"
楊九紅忙站起:"姑奶奶!我得謝謝您的成全!"
玉芬:"我這個人心直口快,來,願你們兩口子白頭偕老!"
在大家紛紛站起,一片祝賀之聲中,玉芬又道:"景琦,從今往後,我就是九紅的後台老板,你要是欺負九紅,我可不依你!"
"我欺負她?疼還疼不過來呢!"景琦的話招來眾人大笑。他接道:"這事兒我沒稟過我的母親,所以也不敢大辦喜事,諸位多包涵。"
楊九紅站起:"謝謝諸位來喝喜酒,以後還得請諸位多照應,我先幹了!"
楊九紅一口幹了,大家忙舉杯喝酒。景琦道:"九紅,你得多喝!
告訴你們,九紅的酒量,我都敵不住!喝酒跟喝水似的,喝多少都跟沒事兒人一樣!"
"你又胡說!"楊九紅嗔怪道。
一位先生:"來來來!給九紅換大杯!"
吳掌櫃:"七爺,跟你說個正經事,孫老頭兒的兒子從北京回來找我兩三回了,這場官司,他們撐不住了。"
"怎麼?一年多就撐不住了?我……"景琦話未說罷,玉芬便打斷道:"老七,聽吳爺說!"景琦不說話了。
吳掌櫃:"人家認輸了,隻要趕緊結案,孫記瀧膠莊他願以底價盤給七爺,從此,全家遷出濟南,永遠不再幹這行了!"
景琦說道:"我還想把這官司打他個七年八年呢!"
玉芬:"行了!見好就收吧!"
吳掌櫃:"我也是這個意思,殺人不過頭點地!這一年多,孫家上下使了銀子無數,府台大人就是不結案,七爺這招兒夠陰的!"
"這就叫殺他個幹幹淨淨!"景琦學著京劇的念白,大家齊聲喊好。
呂掌櫃:"再說元祥也坐了一年多牢了,趕緊把他放出來吧!"
景琦:"吳掌櫃,看你的麵子,饒他不死!喝酒!"
濟南。同春茶館單間。
在兩張契約上,景琦和孫萬田的兒子孫繼田相繼蓋了章。吳掌櫃站在一旁說道:"得,我這個中間人算是沒白跑!"
"七爺!明天就請過來盤點,我告辭了!"孫繼田滿臉陰雲,起身匆匆而去。
景琦:"聽說孫老頭兒不行啦!"
吳掌櫃:"活不了幾天了,孫家籌備著辦喪事呢!"
"自作自受!"景琦撩開門簾,石元祥遠遠地坐在一個靠窗的桌子旁,景琦向他招了招手。石元祥忙站起走過來。
石元祥進屋,誠惶誠恐地望著景琦,景琦和吳掌櫃讓他坐下,他依然不敢落座。
吳掌櫃有意緩和地:"坐嘛!七爺叫你坐你就坐!"石元祥這才拘謹地坐了個椅子邊兒。
景琦:"派你個差事,孫記瀧膠莊盤過來了,得有個大查櫃,我看就是你吧!"
石元祥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滿臉恐慌,不知七爺真意。
吳掌櫃也是一愣,不知景琦這話到底是玩笑耍人,還是當真這樣安排。
"怎麼了,不願意再給我辦事了?"景琦和顏悅色看著石元祥。
"七爺!我知道我對不起您,可大堂上我也供了,大牢我也坐了,您還想怎麼處置我,您就明說吧,我都認!"石元祥腦子裏隻想得到寬恕,景琦剛才的話,他幾乎沒記住一句。
景琦笑了:"老吳,你聽他說什麼呢?好像我要害他似的!"
吳掌櫃:"七爺,有話還是明說的好!"
景琦:"這不明說了嗎!"
"元祥是真知道錯了,你就別再拿他開涮啦!"吳掌櫃仍以為景琦剛才的話是玩笑話。
景琦認真地:"嘿--這事兒能瞎開涮嗎?元祥,一年多的大牢不能叫你白坐,明兒去孫記盤點就是你去,你從老櫃上挑倆可靠的人帶過去,我可就全交給你了!"
石元祥相信是真的了,激動而又慚愧地低下頭,強忍住要淌出的眼淚。
吳掌櫃大感意外:"七爺這麵子可大了。元祥,還不謝謝七爺!"
石元祥一張嘴便哭了起來:"謝謝七爺!"
景琦:"嘿嘿,大老爺們兒哭,忒寒磣了吧!去吧,準備準備!"
"是!"石元祥捂住臉走了出去。
吳掌櫃:"七爺!你這事兒辦得固然是漂亮,石元祥這人品靠得住嗎?"
景琦:"沒有比他更靠得住的了!"
吳掌櫃:"這種偷偷摸摸的毛病可是不好改!"
景琦:"他對不起我一回,我還提拔了他,他就不會有第二回!"
吳掌櫃:"難說,你還得防著他點兒!"
景琦:"用不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別忘了,他做壞事是為了給他媽治病,這份兒孝心就難得!"
吳掌櫃:"你是個大孝子,所以才這麼想。"
景琦:"你再想想,整個兒櫃上最老的人兒,最懂行的就是他,還靠不住?!"
吳掌櫃:"七爺,我真服你,做事永遠叫人摸不透!又合情理,又出其不意,要不你能成大事業呢!"
景琦:"行了吧吳掌櫃,別誇我了,要不是我那泡屎換你兩千銀子,我哪兒有今天呐!"
吳掌櫃哈哈大笑:"壞!七爺,你真叫壞!壞透了,你個活土匪!"
二人開懷大笑。
路家客廳。
黑夜從北京趕到濟南的秉寬一個人兒在吃飯,風塵仆仆的樣子。
玉芬和聞訊而來的景琦在一旁看著他。
秉寬:"二奶奶一直說,姓韓的這小子是他娘家的一位遠親,可看他那個鬧法兒實在不像個正經人!"
玉芬:"怎麼不把他趕出去?!"
秉寬:"要能趕早就趕出去了,我看二奶奶有一肚子苦水兒沒法兒說。"
是傳:"我媽不是那種前怕狼後怕虎的人呐!"
秉寬:"您沒見那小子,包娼窩賭,打紮子套白狼,什麼壞事兒都幹!"
景府:"家裏沒人敢管?"
秉寬:"二奶奶護著他,誰還敢管?!"
玉芬:"這可真是邪了門兒了!"
秉寬:"二奶奶能容得下他,我看這裏邊兒的事兒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了。"
景琦:"嗯,我媽向來眼裏不揉沙子,等我回去再說。我爸爸不礙的吧?"
秉寬:"我看是不行了,下半身兒不能動了,連人都不認得了,您還是早上路的好,越早越好,再晚恐怕……"秉寬感到不好再往下說。
玉芬:"有這麼厲害?"
秉寬:"我可不是有意咒老爺子!"
景琦:"這我知道!姐,那我今兒就動身!"
玉芬:"別耽擱,快點走!我可是回不去!"
景琦:"我這次走,不能帶九紅……"
玉芬:"甭說了,我全明白,你不把家裏鋪墊好了,哪能讓她去!"
景琦:"那我可就……"
玉芬:"不用你囑咐,我會照應她,還不放心?"
景琦:"放心!姐從小兒就疼我。"
玉芬:"甭說好聽的,知道嗎?她有了!"
景琦一驚:"她有了?我怎一點兒不知道?"
秉寬:"恭喜七爺了。"
玉芬:"你們這些男人啊,還說你在女人身上心細,我看也是味兒事兒!"
景琦:"她不說,我怎麼知道?"
玉芬:"不說就不知道?還男人呢!快回去收拾收拾,跟九紅親熱親熱,明兒上路吧。"
景琦家裏屋。夜。
楊九紅在幫著景琦收拾東西。景琦問起她懷了孩子的事兒:"你怎麼沒跟我說?"
楊九紅說:"我怕萬一要不是呢?"
"幾個月了?"
"我有倆月身上沒來了!"
"嗨,你看!趕到這時候把你一人兒扔到這兒……"
"別說這個!"
"你知道我不是不願把你帶……"
"告訴你別說這個!"
"我們家的事兒你也……"
"還說還說!我就住在這小屋裏等你回來,反正我是你的人了,甭管走到哪兒,都知道我是你的人,我就挺知足!"
"我就這麼香餑餑兒?"
"哎,你自己不覺得?"
"不覺得!人家都說我壞透了,是個活土匪!"
"你要不是活土匪,壞透了,我就不喜歡你!"
景琦一下子把九紅樓在懷裏親著:"給我生個丫頭!"
"幹嗎要生丫頭?"
"跟你長得一樣,你看我怎麼把她調理成一朵花兒!"景琦把九紅輕輕放躺在炕上。
"那我就給你生個丫頭!"景琦躺在炕上緊緊抱住九紅。
白宅。
景琦和秉寬在第二天黎明時分,就趕著馬車上路了,兩人倒替著歇息,緊趕慢趕,急如星火地從濟南府趕到了北京城。當馬車停在大門口時,兩人都傻了眼,隻見門邊掛著"挑錢紙",大門上仍掛著白。
胡總管和仆人們迎了出來。
景琦慌忙走上台階,胡總管上前扶住景琦:"秉寬前腳兒走,老爺就歸天了,已經發過喪了。"
仆人向裏邊跑邊叫:"七少爺回來了!七少爺回來了!"
景琦進大門,繞過影壁,進敞廳,過活屏……腦子裏麻木成一片空白,隻知道在深一腳淺一腳中走向上房院。一路上有仆人們在喊著:"七少爺回來了!""七少爺回來了!"……
景琦走進上房院,進了北屋,愣愣地站住了。他覺得站在屋中的母親的麵目似乎模糊不清,她身後條案上供著父親大人的靈位牌。
景琦沉痛地望著:"媽!"
白文氏抑製著激動與淚水:"拜過你爸爸!"
景琦走到案前,悲傷地望著,胡總管上前忙給他戴上了孝。
穎軒的靈位牌前,擺著幾塊硯台和他生前用的煙袋。
"你爸爸陪葬的隻有你給他買的那塊硯台。"白文氏悲痛地說道。
景琦跪地:"爸!兒子回來晚了,不孝的兒子回來晚了--"他連連叩頭。
這時院裏已站滿了人,白方氏、玉婷、胡總管、景怡、景陸、景泗、景雙、翠姑及景陸、景泗、景雙的妻子。黃春帶著孩子敬業遠遠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