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頭兒:"呸!真叫喪氣!"
景琦家西屋外屋。
灶台上放著一摞貼餅子和大蔥黃醬,景琦和黃春坐灶台邊吃飯。
景琦拿個餅子:"吃得這麼苦還行啦?"
黃春:"我吃著挺香!"
景琦:"我兒子吃著不香!他在肚子裏叫屈呐!"
黃春:"你有多少銀子,省著點兒細水兒長流嘛!"
景琦扔了餅子:"我就不懂什麼叫細水兒長流!"說著站起進了裏屋。
黃春摸著自己的肚子:"委屈點兒吧啊!"咬了一口餅子。
景琦拿銀子直出了房門。
五裏巷。
一個推車子賣熟肉的老鄉,坐在車把上吆喝著:"驢肉,五香的。"
見景琦走來,賣肉老鄉忙站起:"買驢肉?"
景琦:"驢肉?有豬肉嗎?"
老鄉:"沒有!便宜,好吃!這一片全賣的驢肉!"
景琦:"為什麼?"
老鄉:"往西小瀧河邊,全是殺驢的,驢皮熬藥,驢肉賣了吃。"
景琦:"驢皮做什麼藥?"
老鄉:"小瀧膠!大補的!你買不買?"
景琦:"買,來二斤!"
小瀧河邊。
清涼的小瀧河水,緩緩流動,有幾個人在挑河水。沿河十幾個"小瀧膠"作坊,有院,有棚,有小門市。景琦搖著串鈴走來,邊走邊看著一個個小作坊。
一個小作坊門口,坐著一位年逾古烯的老者在抽水煙袋。景琦走到他旁邊坐下:"老爺子,這一片都是熬膠的?"
老者:"藥膠,補身子的,生意可好啦!"
景琦:"用驢皮熬?"
老者:"驢皮,再加草藥。"
景琦:"加什麼草藥?"
老者:"你是行醫的吧?你該知道這草藥學問可大了,各家的方子都不一樣,也都不外傳,所以這藥效呢也就不一樣!"
景:"您給我講講,怎麼不一樣?"
老者來了興致,侃侃而談,景琦聚精會神地聽著……
謝別老者,景琦又客客氣氣地去了幾個"小瀧膠"作坊求教,甚至和在鍋邊熬膠的夥計請教……
景琦家門口井台。
景琦回家,見黃春正在打水,旁邊的人幫她把水倒進桶裏,黃春剛拿起扁擔,景琦忙跑過來,把藥箱遞黃春,也不接扁擔,兩手提起兩桶水走去。
井台上的人看著喊著:"好力氣!"
景琦家院西屋外屋。
景琦、黃春又在吃飯,桌上沒有別的,仍是貼餅子。
景琦看著黃春:"挺著個大肚子,別幹重活。"
黃春埋怨著:"成天都不見你個影兒,我不幹誰幹?"
景琦指著餅子:"怎麼又吃這個?"
黃春:"問你自己,幾天沒往家帶銀子了,你都幹什麼去了?"
景琦:"到了小瀧河邊兒。我想起庚子年我堂姐帶回家的小瀧膠,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春兒!你看那麵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幹幹淨淨!"黃春不解地望著,景琦大口吃起了餅子。
裕恒當鋪。
景琦夾著一個包袱走了進去,直奔高高的櫃台,將包袱遞上去。
皮頭兒打開包袱,抖開皮袍看了看:"當多少?"
景琦:"十五兩!"
皮頭兒:"五兩!"
"你識貨不識貨?"
"不當你拿走,我敢說到哪兒你也當不出五兩!"
"你看看那是什麼皮子!"
"這兒是當,不是賣,懂不懂!"
景琦泄了氣:"五兩就五兩!"
皮頭兒大叫:"寫--蟲吃鼠咬,光板兒沒毛兒,破麵兒爛祆一件--"
景琦:"嘿嘿等等!說什麼呐?!哪兒跟哪兒就蟲吃鼠咬,你指給我瞧瞧!"
"廢什麼話你?當不當?"
"不當我進來幹什麼?"
"還是的,"皮頭兒又大叫,"蟲吃鼠咬,光板兒沒毛兒……"
"瞎嚷嚷什麼你?!你拿來!"皮頭兒把皮袍朝外一推,景琦揪著皮飽上的毛:"這不是毛兒是什麼?!你那眼睛是擦鼻涕用的?!"
"你罵人?!"
"你胡說八道我就罵你,我不當了!"
"行!我給您包上!"頭兒把皮飽疊好,又是朝外一推。景琦並不知道,皮頭兒選時將一隻袖子向裏一翻,將袖口向下一壓,已給皮袍作了記號。其他當鋪見了更會壓價兒。
景琦夾著包走了出去,心想,貨賣三家,未必沒有多出價兒的。
源昌當鋪。
景價將包袱遞上,夥計將包袱打開。見到皮袍壓著的袖口微微一笑,將皮飽一抖:"當多少?"
景琦:"十五兩!"
夥計:"四兩五!"
景琦賭氣地:"四兩五就四兩五!"
夥計甲大叫:"看--蟲吃鼠咬,光板兒沒毛兒,破麵兒爛祆一件--"
景琦又急了:"嘿嘿!你們都是一個師傅教的?!"
夥計:"當不當你?"
景琦:"不當!"
"得!我給您包上。"夥計甲疊時,又是將一隻袖子往裏一翻,將袖口向下一壓。然後包好遞給景琦。
景琦氣哼哼夾包走了。
吉順當鋪。
這是景琦進的第三家當鋪了。夥計打開包袱一著袖口就微微一笑,將皮袍抖開:"當多少?"景琦:"十五兩。"
夥計:"四兩五!"
景琦:"快點兒拿銀子來!"
夥計大喊:"看--蟲吃鼠咬……"
景琦跟著大叫:"光板兒沒毛兒,破麵兒爛襖一件--"
夥計一愣:"你怎麼也會?"
"剛學的!"景琦跳起來一把將皮袍拉出,走了出去。
裕恒當鋪。
景琦夾著皮炮坐在距當鋪不遠的台階上生悶氣,無聊四顧,隻見街上人來車往。盡管看見當鋪的招牌他就來氣,但一文錢憋倒英雄漢。不進去不行,他下定決心起身走去……
景琦將皮袍扔上櫃台。
皮頭兒:"又回來啦?還是我這兒最公道吧!"
景琦:"少廢話,五兩!"
皮頭兒將皮抱一抖:"啊--"
景琦大叫:"住嘴!你小子再嚷嚷蟲吃鼠咬,我就放把火燒了你這當鋪!皮頭兒嚇一跳:"生什麼氣呀?這是規矩!"
景琦家院西裏屋。夜。
桌上菜肴豐盛,景椅琦看書邊吃,黃春端了碗湯放桌上:"又買書,又買這麼多好吃的,你發了財了?"
景琦:"哎!發了財了,有個大戶,他閨女病了半年多,叫我治好了,給了五兩!"
黃春:"吹牛吧!"
"你還不信?!"景琦仍低頭看書。
"你那皮袍兒哪兒去了?"
景琦抬起頭:"喲,知道了?唉!我再蒙別人去吧。"
"你呀,冬天穿什麼?"
"再贖回來嘛!"
"有的出沒的進,到時候拿什麼贖?"
"濟南府是寶地,有本事就生財,打今兒起你少理我,我要用功了。"說罷,把油燈端到炕頭,埋頭看《本草》,不時在書上圈圈點點。
黃春坐在炕上縫衣服,不時抬頭看看景琦。兩口子各幹各的。
孫記膠在門口。
"孫記膠莊"招牌下,門口樹下小桌旁,坐著孫萬田和景琦。
孫萬田慢悠悠喝著茶:"你是行醫的,你應該懂啊!哪家不是靠著秘方打天下。"
景琦:"是是!這一片兒生意最好的是哪家?"
孫萬田:"那就得屬我孫萬田了,濟南提督府的路大人都吃我的膠。"
景琦:"那這一片兒最差的是哪家兒?"
孫萬田用手一指對麵:"看見了嗎?對麵兒呂家,快維持不下去了。"
景琦:"為什麼?"
"明擺著的事兒!原來他在這片兒屬老大,提督府全買他的膠,可四五年啦,他那膠還是老樣子,別人可是改了又改,他能不落伍?!"
孫萬田指著桌上擺的膠,"你拿我的和他的一比,就知道成色差多少!"
景琦微笑著點頭:"領教了!"
呂記瀧膠鋪。
景琦仰臉看了看"呂記"的招牌,走進鋪子……
石元祥將一包藥遞給景琦,景琦打開看了看,抬頭問:"貴姓?"
石元祥:"免貴姓石,石元祥。"
"你是掌櫃的?"
"不是,我是夥計。"
"你這膠成色不大好!"
"上好的膠。"
"貨比三家兒,你的不如對門兒的!"
"我們火起來的時候,對門兒還沒開張呐!"
"那提督府怎麼不買你們的膠了?"
"當年提督府隻認我們這一家!"
"那是當年!你們掌櫃的呢?"
"在後邊!"
"請出來見見!"
"你買不買?"你做不了主,請你掌櫃的!"
石元祥回頭叫:"呂掌櫃!"
呂掌櫃一掀簾走出來,十分客氣:"先生買膠?"
景琦:"我要的多,定一大批販到京城去!"
"好說,要多少?"
"可你這個成色不行,你看看這個!"景琦將另一包推給呂掌櫃。
呂掌櫃看了看:"這是對門兒的。可我這是老配方,獨一無二,藥勁兒不比他的差!"
景琦:"呂掌櫃,別撐著啦,不行就是不行,你頂不過人家!"
石元祥突然道:"你這是怎麼說話呢?愛買不買,誰也沒請你來!"
景琦看了石元祥一眼:"做生意可不興這麼說話!"
呂掌櫃:"是是!你買的多,咱們可以商量商量價錢。我這兒便宜!"
"呂掌櫃,藥是治病的,少花錢不治病,這錢誰也不願花,您呐,還是趕緊想想轍吧!"景琦說完轉身而去。
呂掌櫃奇怪地望著:"這人是幹什麼的?"
景琦家臥室。淩晨。
黃春抱著布老虎已經睡著了。炕上,地下,桌上處處放著打開的各種醫書,桌上擺著十幾包攤開的各種小瀧膠。油燈下景琦正細細地辨別、比較、翻書、寫方子。
景琦將筆一放,吹滅了燈。窗子已大亮。
黃春醒了,抬頭看景琦:"又一夜沒睡?你不要命了?"
景琦一笑:"我的命不錯,春兒,咱們的機會來了!"
"今兒再拿不回銀子,棒子麵兒都吃不上了啊!"黃春半睡不醒地咕噥幾句,倒頭又睡去。
景琦突然站起:"我可不想再吃棒子麵兒了,我走了!……"
他向門口走去。
呂記瀧膠鋪前堂。
十幾包瀧膠攤開了擺在櫃台上。呂掌櫃仔細審視著,抬頭看了看景琦。
景琦:"您挑出最好的來!"
石元祥指著一包:"這是我們櫃上的!"
景琦:"沒錯兒,先甭管藥性,先看熬製的成色!"
呂掌櫃:"那--要說好,你這幾塊是哪家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