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3 / 3)

景揭耷拉著腦袋:"晚啦!她已經--懷孕啦!"

胡總管大驚,半天說不出話,死盯著景琦看。景琦無奈地低著頭。

胡總管一跺腳:"嘿--荒唐!"

景琦:"除了娶她,別無出路!"

胡總管也泄了氣:"這二奶奶能饒得了你嗎?!"

景琦:"我這兒也正轉腰子呢!"

胡總管:"那……她怎麼說?"

景琦:"她還不是聽我的。"

胡總管想了想:"那……我先見見她。"

景琦:"您可別罵她!"

"我罵她幹什麼?"

"您別埋怨她,都是我一個人兒的事兒!"

"事已至此,有什麼可埋怨的!"

"您也別嚇唬她,她……"

"哎呀--你倒是真疼她,你這個疼法兒忒著急了點兒,走吧!"

二人向院子裏走去。

趙五爺家西屋。

胡總管和景琦進了屋。胡總管上下打量著黃春。黃春忙低著頭躲到一旁。

景琦:"叫胡大爺,我們家的總管,從小看著我長大的。"

黃春:"胡大爺!"

胡總管:"姑娘坐吧!……我都知道了,景琦都跟我說了,我--什麼都知道了。"

黃春驚慌地抬頭看著景琦又著胡總管,忙又低下了頭。景琦則扭頭看著院子裏。

胡總管:"姑娘!可你大概還不知道,你是詹王府的千金,武貝勒的私生!"

黃春大驚抬頭,惶惑地看著景琦和胡總管,不知所措。

胡總管:"你從小被詹王府扔了,詹府與白家兩代冤仇,二奶奶是絕容不下你的,更不用說是你們自己私訂親事!"

黃春堅決地:"我反正是白家的人了,白家不要我,我就去死!"

胡總管:"胡說!胡說!快別這麼說!"

景琦:"死還不容易,我陪著你!"

胡總管:"你少插嘴!姑娘!你要聽我一句話,不管二奶奶對你怎麼樣,你都不能胡思亂想,這事兒急不得,要一點兒一點兒透給二奶奶……揀個合適的時候才能全說。"

黃春:"那我爹、我媽呢?"

胡總管:"詹王府因為主戰,得罪了太後老佛爺,已經全家發配新疆,你爸爸武貝勒也跟著去了。詹王爺已經死在了路上,你媽至今下落不明,你現在是無依無靠啊!"

景琦:"怎麼無依無靠?!我不是依靠?!大丈夫敢作敢當,春兒,你放心!我媽不要你也行,除非她也不要我!"

黃春無比欣慰和深情地望著景琦。

胡總管:"少爺,你可不能胡來。就這一半天,二奶奶他們就要回來了,一切聽我的安排,聽見沒有?!"

白宅大門口。

幾掛大車停在門口,一輛靈車放著老太太的棺木。白文氏站在台階上正指揮大夥兒搬東西,人們興高采烈穿梭往來。

穎軒站在車旁大叫:"景琦!把這塊硯給我搬進去。"景琦忙走到車前,搬起一塊兒兩尺見方的大硯。

景琦:"嗬,墨海!"

穎軒得意地:"沈先生送我的。留神,抱住了!"二人向大門走去,白文氏高興地看著:"景琦,等會兒出來幫我把小箱子搬進去。"

景琦:"哎!"二人進了大門,忽然傳來馬車聲,白文氏回頭一看,隻見遠遠一輛馬車駛來,卻慢慢停住了,下車的竟是關少沂和關香伶。

白文氏忙走下台階,奇怪地望著迎上去。隻見關少沂對香伶囑咐了幾句,香憐聽後迎向白文氏:"二舅媽!我來看看我媽!"

白文氏:"什麼時候回來的?"

香伶:"好些日子了,剛聽說你們回來!"

白文氏:"你爸爸送你來的?"香伶點了點頭。

關少沂上車要走。白文氏把他叫住:"關大爺!等等!……你就這麼走了?不想說點兒什麼?"

關少沂低頭不語。白文氏走到他麵前:"你的心是肉長的嗎?你怎麼就敢把雅萍扔下不管?!"

關少沂不語,扭頭趕車,白文氏忙上前攔住:"慢點兒走!今兒不把話說明白了你不能走!"

關少沂急了:"這事兒是我不對,可要不是你們家白三爺帶著洋人去燒我們家,白雅萍也不會出這種事兒,我倒要叫你們白家先說明白了!"

白文氏頓時懵了,竟無言以對。

關少沂:"我今兒把香伶送回來,就對得起白雅萍!"

關少沂趕車而去。白文氏和香伶呆呆地站著。大門口的人還在吵吵嚷嚷地搬東西。

白宅上房院西客廳。

雅萍正在吃飯,吃得又急又快,嘴裏嚼著東西,兩眼卻怔怔地望著桌麵,白方氏坐在一旁,不時地給她往碗裏夾菜:"慢點兒吃!"穎軒和胡總管站在一旁,充滿憐憫地望著。胡總管道:"這下子可病得不輕,成了廢人了。"

穎軒:"比上兩回都邪乎!擱著誰也禁不住這麼揉搓。"

白文氏帶香伶走進,香伶忙走到雅萍旁:"媽--!"

始終低頭吃飯的雅萍,抬頭用完全陌生的眼光望著香伶。

"媽--"香伶拉雅萍的手,雅萍像觸電一樣急忙亂甩,發出尖叫:"啊--別碰我!別碰我!"香伶嚇了一大跳,忙向後退。

白文氏:"千萬別碰她,一碰就跟要殺她似的。"

"她這是嚇的。"

香伶的眼淚下來了:"媽!是我呀!我是香伶。"

雅萍看了兩眼沒任何表情,又低頭吃飯。

香傳:"媽!我是香伶,不認識我啦?!我是您女兒!"

雅萍忽然站起:"胡說!千萬別這麼客氣,這可是不敢當!"

香伶:"什麼不敢當,您是我媽呀!"

雅萍:"胡說胡說!這不是叫我折壽嗎!快瞧!老太太回來了!"

雅萍指著門外:"老太太!"大家都毛骨悚然向外望去。

香伶悲傷地望著大家:"怎麼了這是?我媽這是怎麼了?"

穎軒:"姑奶奶,老太太死了!"

雅萍似有所見:"胡說!我看見老太太來了,拄著根根兒,喲--手裏那是拿著什麼呢?"

香伶:"媽,沒人來,快吃飯吧!"香伶要扶雅萍坐下,雅萍猛然一聲尖叫:"啊--"接著"別碰我!--"扔下筷子便往裏屋跑,砰的關上了門。

香伶痛苦地捂住臉,坐到了椅子上:"這是怎麼啦!怎麼啦--"

百草廳公事房。

穎軒、穎宇、趙五爺、景武、景怡、景雙、景泗、景陸、景琦、胡總管、大頭兒、二頭兒坐了一大圈子人,靜靜地聽白文氏安排。

白文氏:"咱們老號雖然遭了不少難,可是元氣未傷,細料庫全都保下來了,這頭一功就是趙五爺的,今後五爺的月例銀和年終的紅利都加一倍!"

穎宇順水推舟:"應該!應該!"

趙五爺感激地:"不敢當!慚愧慚愧!二奶奶不責罰我已經是寬宏大量了。"

白文氏:"就這麼定了。從明天起,老號由大房的景怡主管。西安開設分號,由大房景陸主管,二房景琦協辦。"

穎宇聽著聽著臉色不大好了。

"南記由三房是雙主管,月例銀按老規矩,產業仍屬大房、二房所有。今後我就吃現成的了。"白文氏繼續說著,"老太太的喪事,下月初一開吊,景怡守孝一年,明年春天與翠姑完婚。景簡要盡快把季先生的靈樞送回他原籍,一概的喪葬費用全由公中支取……在京留守的夥計,每人發二十兩的紅包,月例銀……"

穎宇臉上變顏變色,終於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來躥到屋子中央:"等等,等等!我在哪兒呢?!"

胡總管:"三爺!先別著急!"

穎宇大叫:"欺負人是不是?!誰的功勞大?!沒有我,老號早叫洋人燒光啦!我把家裏的銀子全都墊光啦!這老號再輪不著我管,也該是二爺管呐!"

白文氏冷冷地看著,一言不發。胡總管和趙五爺皆低頭無語。

穎宇:"胡總管!你說呀!前兒你說什麼來著?"

胡總管低著頭:"聽二奶奶的,聽二奶奶的。"

穎宇:"二哥,你得說話吧?"

穎軒有意晾他,站起身一邊幹咳著一邊往外走:"吭,吭!我上個茅房!"

穎宇有些慌亂,環顧大家:"嘿--沒人理我這碴兒?!為了這個家,我可是賠得淨光淨!"

白文氏:"老三!咱們家裏的事兒,回家再說!"

穎宇狠狠地:"哪兒說我也不怕!"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穎宇一拍桌子:"重新分家!"

白文氏仍冷冷地看著穎宇,胡總管在一旁站著,焦急地來回望著二人。

穎字不客氣地:"胡總管!這兒沒您什麼事兒了。"

白文氏:"胡總管不是外人。"

穎宇:"行啦!胡大爺!我指望不上你!你找個涼快地方過過風兒去吧!"

胡總管隻好搖頭歎氣走了出去。

穎宇:"我是為了這個家才遭難的,你不能不管!"

白文氏:"頭一回分家,你私扣了公中銀子兩萬多,我什麼也沒說吧?"

"我知你的情!"

"二一回,你把銀子折騰光了,我把老號盤回,又分給三大股!"

"這我也謝謝你!"

"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這回不一樣!"

"這回,你把家裏的東西全拉到你外宅去了,有沒有這事兒?"

"有!我怕洋人搶!先拉我那兒存著,沒曾想叫義和團又殺了我一個回馬槍!"

胡總管在門外心神不定地聽著。

白文氏:"老三!你太不上進了,我把哪個鋪子交給你,都不放心!你還按老例吃你那三股。"

穎宇:"不行,西安和南記都得有我的股!"

白文氏:"辦不到!老三!咱們把話說開了吧!你帶著洋人進詹王府殺人放火,又帶著洋人去關府,結果姑奶奶叫洋人給糟蹋了,你居然在老號門口寫上此處有酒,這一下老鋪損失了兩萬多瓶藥酒,你還帶著人去劫細料庫……"

穎宇猛地站起:"嗬--怎麼回事兒?你這兒數落上我了?我罪大惡極!我十惡不赦!可我沒玩兒姑娘!我沒殺洋人!我沒和日本兵交朋友……"

胡總管急得推門想進又沒敢進。

白文氏:"你說誰呢?"

穎宇大叫:"你們家老七!"

門外的胡總管直跺腳:"壞嘍!壞嘍!"

白文氏:"怎麼回事兒?"

穎宇:"景琦在花園子裏宰了一個德國兵,還是我幫他把死屍抬到地窖裏。他還趁亂從教堂搶走了黃春,在地窖裏兩人住了半年多!"

白文氏似信非信:"你少跟我這兒瞎白話!"

穎宇過來拉白文氏:"走!咱們找他去當麵對質。"白文氏甩開了他的手。

穎宇:"我告訴你,我要把景琦的事兒捅出去,你琢磨琢磨這是什麼罪!殺洋人!滿門抄斬吧你!"

白文氏死死盯住穎宇,想弄明白是真是假。穎宇則氣勢洶洶地望著白文氏。

白文氏感到他說的不像是假話,想了想,大喝:"來人!"

胡總管忙走進來。

白文氏:"把景琦叫來!"

胡總管:"二奶奶,三爺這次留守京城,確實冒了不少風險,我看……"

穎宇:"你少在這兒充好人!我都看透了,人情薄如紙!什麼親的熱的,誰也甭想過好日子,你不去我去叫!"

胡總管:"我去!我去!還是我去叫!"

白文氏仍有些懷疑地望著穎宇。穎宇拿出雪茄,劃著火柴,抽了起來,幸災樂禍地:"瞧我幹什麼?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