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3)

北京百草廳前堂。

隻有景琦和田木兩個人,在炭火爐上烤著羊肉,喝著酒,兩人都喝醉了。景琦正教田木唱戲。

景琦:"你看那麵黑(音赫)洞洞……"

田木學著:"你看那麵……赫洞洞,赫是什麼?"

景價:"赫?……赫就是黑,黑字在戲裏就得念赫。定是那賊(音則)巢穴……"

田水學著:"定是那則巢穴,……則是什麼?"

景琦:"則就是賊……戲裏要念則!待俺趕上前去!"

田木學著:"待俺趕上前去!"

景琦舌頭都大了:"殺他個……幹幹……淨淨!"

田木:"殺他個……幹幹淨淨!"

景琦:"嗯……不……錯!你會唱戲了,趕明兒……堂會上,你串一出《挑滑車》。"

田水迷迷糊糊地:"我……來不了,我要走了。"

景琦:"噢--不錯!和談……成功了,你們要滾蛋了是不是?"

田木:"我叫他們……開除軍籍了。"

景琦:"你?……開除了?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打仗!他們打我……你看!"田木扒開前胸衣襟,一片片青紫的傷痕。景價恍惚地看著,拿酒瓶子往田木胸上倒酒,田木疼得大叫。

景琦:"這是藥酒,一會兒就……不疼了。來!喝酒!咱們兩國永遠……不要再打仗!"

田木:"咱們是……好朋友,我的父親是醫生……我要我兒子也學醫,學中國的醫……長大了……來找你!"

景琦:"我要把百草廳開到你們日本去!"

"來……找我吧!嗯!拿著這把刀……來找我。"田木把軍刀遞給景琦。"送你……沒用了,我不是……軍人了!"

"那咱倆換!"景琦把自己的刀遞給田水:"給你……不許再打仗了!"景琦拔出軍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亂砍亂揮。田木也站起來拔刀亂晃。兩人亂七八糟地擺著各種姿勢。

景琦大叫:"你看那麵黑洞洞,定是……"

田木合在一起:"……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幹幹淨淨!"

西安詹家臨時住所客廳。

詹瑜正和關少沂爭論。詹瑜顯得有些激動:"那咱們在北京訂的親事還算不算數?!"

關少沂:"我並沒說不算數。再拖一拖嘛!我大老遠的從山西跑過來不就為了跟你商量這個事兒嗎?"

詹瑜:"關兄,眼下我們詹家確實是走著背字兒,可日子還長著呢,以後……"

關少沂:"不要說這種話,我不是勢利小人……"

詹瑜的兒子奎禧拿著一摞文稿走了進來:"爸爸,我拿來了。"

詹瑜:"見過你的……伯父!"

奎神速"伯父!"

"你去吧!"奎禧退出,詹瑜將文稿交給關少沂。

關少沂接過文稿隨便翻了翻:"字寫得不錯!"

詹瑜:"這是奎禧作的文章。譚大人手把手教的,這孩於還是挺上進的。"

關少沂:"我也覺得這孩子跟香伶是很般配的,我是說如今世道這麼亂,我們兩家又都逃難在外,現在辦婚事無論如何不妥當!"

"婚事可以從簡,這也是我爸爸的意思!"

"這樣好不好?等亂過這一陣子,回到北京再說!"

"你看這戰亂還有個頭兒嗎?這不遙遙無期了嗎?"

"北京不正在和談嗎!老佛爺不比咱們急?她不能老呆在西安,和談一成,回北京就有望了。"

詹瑜審視地望著關少沂:"關兄,你一定是聽到什麼風聲了吧?"

關少沂歎了口氣。沒有回答。

詹瑜:"我也不用瞞著,風聲對我們家不利,我父親是主戰派,難免要受李連,你這次來不光是要拖一拖,怕是要毀約賴婚吧!"

關少沂:"我也不用瞞著啦,我確實聽到風聲,我很擔心,瑜兄,我……很為難……"

詹瑜:"關兄,你們是書香門第,不能以貧富成敗論榮辱吧?!"

關少沂:"好吧!話說到這份兒,我沒什麼說的了,可婚事一定要等回到北京再辦,香伶已經二十歲了,再也拖不起了。"

詹瑜:"君子一言,就這麼定了!婚約是無論如何不能毀的!"

西安沈家跨院。

站了一院子人,穎軒、白方氏、景怡、景泗、景武、景陸、玉婷圍著胡總管和白文氏。

胡總管:"和談已經成了,老佛爺和皇上就要起駕回鑾了,逃難來的人已經有的先走了。"

孩子們大叫:"二嬸兒!咱們也趕緊走吧!""可盼到這一天了!"

胡總管:"別急別急!洋人還沒撤完呐!京城裏還不清靜,聽說義和團的餘黨還時不時地鬧騰!"

白文氏:"這麼多日子都過了,這幾天就等不了了,先準備起來吧!"

胡總管:"這樣吧,我先走,回去打個前站。"

白文氏:"那敢情好,先回去安頓安頓,也就十天、八天我們也回去了。"

人們亂哄哄地議論紛紛,胡總管將白文氏拉到了一邊:"老太太恐怕不宜上路吧?"

白文氏:"老太太是無論如何不能走的,叮是……"

胡總管:"她身子這麼弱,再加上一路的風霜、顛簸,到不了京城……二奶奶,別怪我說話不吉利!"

白文氏:"我早想過了,不走吧,一家老小不能都窩在這兒;留下個人照顧吧,這麼多人沒一個能讓人放心的。"

胡總管:"跟沈家商量商量,能不能……"

白文氏:"怎麼好再麻煩人家!跟沈爺討個主意吧!"

沈家外院客廳。

沈樹仁:"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二奶奶別見怪,我剛剛號了老太太的脈,少則三五天,多則七八日,請二奶奶趕快準備後事吧!"

白文氏:"唉!老太太還一直說死也要死在北京城呢!"

沈樹仁:"在此地棺殮,回北京再發喪吧!"

白文氏:"隻能夠這樣了。我想回北京以後立即派個人來西安,開一個百草廳的分號,就請沈爺主理,東家就是您跟大爺!"

沈樹仁:"這可不敢當!"

"您不用推辭,隻要大爺不受苦,我就感激不盡了。"

"要是這麼說,那……我隻有愧領了。"

"沈爺,我還想冒個風險,老爺子去世,大爺就沒見著……我想把大爺接來,叫他們母子見上一麵。"

"這有何不可,依我之見,這事兒就說開了算了,大爺沒死,大大方方的回來。"

"那可不行,萬一傳到宮裏……"

"哎呀,白家老號又興旺了,景怡還封了四品頂戴,趁著老佛爺高興……"

"萬萬不行,沈爺,這事兒我在心裏過了十幾個過兒了,宮裏的事,曆來反複無常,什麼時候老佛爺一不高興,株連九族,一個甭想活!"

沈樹仁點了點頭:"也有道理,那我就去接大爺。"

白文氏:"打扮打扮別叫人認出來。還有,大爺已經把景怡的親事定了,就是烏家的翠姑,您把她一塊兒接來。"

詹王府在西安臨時住所。

詹王爺病倒在床上,正在掙紮著大發脾氣,詹瑜和安福、車老四站在一邊。

詹王爺大叫:"打不過洋人就治自己人,這算什麼規矩?!放著八國聯軍不去打,倒把咱們一家子發配新疆……"

詹瑜焦急地:"阿瑪,小點聲兒,別叫人聽見!"

詹王爺:"反正也這樣了,左不是個死!誰是主戰的?當初叫義和團打洋人那不是西太後的主意是誰的?!"

"快叫院子裏的人都出去!"詹瑜忙對車老四說,車老四應聲跑出去。

詹王爺:"這個反複無常的老太婆!毫無信義可講!這種女人臨政,大清朝不完才怪呢!"

詹瑜急勸:"阿瑪,別說了,這是殺頭的罪!"

詹王爺:"殺就殺吧!活著幹什麼?我沒有罪!"

安福端著藥碗:"王爺!您這病不能生氣,先吃藥吧!"

詹王爺:"我不吃藥,我吃了快一車藥了,有個屁用,這些個庸醫!

我不去新疆!我寧可死在這兒!"

詹瑜接過藥碗遞上:"阿瑪,藥總還是要吃啊!"詹王爺揚手將藥碗打翻在地。"我不能死在這兒,我回蒙古老家,我死在老家還不行嗎!"

詹瑜:"您說這些都沒用,太後懿旨不能違呀!"

詹王爺忽然掙紮起來下地:"我不能死,我要進宮,我要去問問西太後……"詹瑜、安福忙上來攙扶阻攔。"別攔我,要殺主戰派,頭一個就得殺她……殺她……"詹王爺無力地向下出溜,詹瑜和安福忙抱住拖回床上。

詹瑜大聲叫著:"阿瑪!阿瑪!"

詹王爺仰麵朝天大張著嘴,從喉嚨裏發出巨大的"啊--啊--啊--"聲。

詹瑜:"壞了,這是中風痰厥。"

安福:"我去請太醫。"

詹瑜:"沒用!那些個廢物,眼下要救王爺隻有一條路。"

安福:"說吧,我去辦!"

詹瑜:"去白家,要他們自製的八寶,能起死回生。"

安福倒吸了口氣:"哎呀,我……我去行嗎?怕沒這麼大的麵子吧!"

詹瑜:"算了吧,我去!"

沈家跨院西屋。

白文氏把藥交給詹瑜。

詹瑜低著頭:"我……謝謝二奶奶了,事到如今,我是腆著臉來求二奶奶。"

白文氏:"不必說這些,藥就是為了救人的,不管是誰。"

詹瑜:"我知道,兩家有好多解不開的事,還是二奶奶那句話,冤仇宜解不宜結,本來我兒子和香伶訂了親,現在完婚已經是無望了,可畢竟咱們也沾親了。"

白文氏:"我隻想叫你知道,這八寶正是我們家大爺自己配方,自己製的,可大爺已經不在了,今後不管再出什麼事兒,隻求王爺別再與白家為難。"

詹瑜:"我們家已經都是落難之人,就要發配新疆了,隻要能保全王爺的命,就算萬幸,今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白文氏:"快回去吧!王爺的病不能耽擱。"

詹王爺西安臨時住所。

詹喻、安福、車老四正指揮仆人搬運東西。詹瑜之子二十歲的奎禧正在廊子上整理書籍,詹瑜拿起一套書交奎禧:"這套書單放,我要帶在身邊兒。"

丫頭走出門:"王爺醒過來了。"詹瑜忙進了屋。

詹瑜走到床前,詹王爺躺在床上指著床前茶幾上的藥,手直發抖,問:"這藥……是從哪兒來的?"

詹瑜:"是我從白家要來的。"

詹王爺揮臂將茶碗和藥都掃在地上,大罵:"你個沒用的東西!

我與白家勢不兩立!大格格流落在外,二格格死於非命,兩個孩子至今下落不明,你倒跑白家去丟這個人!"

詹瑜:"可那些個大夫都不行啊!您這個病……"

"我寧可死也不吃他們的藥,你跪下!"詹瑜忙跪下。

詹王爺:"你要記住,隻要有從新疆回來的那一天,就不能忘了這深仇大恨!說!你記住了!"

詹瑜:"阿瑪,何必呢,隻有這個藥才有用啊!"

"你說!"詹王爺堅持著。詹瑜俯首無語。詹王爺一拍茶幾:"你就是不說是不是?!指望不上你,叫奎禧來,快去!"

詹瑜忙站起來到門口:"奎禧!"奎禧忙走進屋。

詹王爺無力地喘著氣,奎禧走到床前:"爺爺!"

詹王爺:"你是個大人了,該知道府裏的事了,你大姑、二姑都是白家害的,你可不能忘了啊!"

"是!"奎禧應著。詹瑜在一旁無奈地望著。

詹王爺:"別學你爸爸,他沒出息,記住啦!"

奎禧為難地看了看低著頭的詹瑜:"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