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寬在門外吃驚地望著一切。
季宗布冷冷地看著咬牙忍耐著的景琦:“你認個錯兒,我給你托上去!”
景琦不語也不哼。
季宗布問道:“疼嗎?”景琦仍不語。孩子們嚇傻了,戰戰兢兢地看著。
季宗布:“你說疼我就給你托上去。”
景琦滿頭是汗,咬牙忍受,硬是一聲不吭。窗外的秉寬一直看著,見勢不妙,轉身跑開去。
二房院北屋廳。
秉寬氣喘籲籲:“您還不快去看看!”
白文氏:“他敢跟先生動刀子,還不該打!”
秉寬:“打也得有個分寸,孩子她胳膊嫩腿兒的……萬一傷筋動骨可是一輩子的事兒!”
穎軒:“這是請了個什麼先生呀?不能由著他胡來呀!”
白文氏不說話了,不無擔心地低下了頭。
秉寬:“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管孩子沒這種管法兒!”
穎軒:“我去看看!”
白文氏忙阻止:“等等!”思考著又拿不定主意,忽然向門外走去,“還是我去吧。”
白文氏快步走到敞廳後門,突然站住了,心神不定地望著相跟於後的秉寬。
秉寬焦急地看著白文氏,白文氏忽然改變主意,轉身一拐進了廚房院……
敞廳東偏廳學館。
屋裏隻剩下季宗布和正活動著胳膊的景琦。季宗布已然給他接好了胳膊,見他仍不舒服,便問:“還疼麼?”
景琦管自活動著胳膊,仍不說話,也不看季宗布,滿臉的不服。
季宗布道:“去洗洗瞼,跟我去吃飯。”
敞廳院外客廳。
桌上擺好了四菜一場。季完布和景琦坐到桌前。秉寬滿臉不快地站在一邊。
季宗布:“不是說好了倆菜一湯麼?”
秉寬有意譏諷地:“二奶奶說季先生管教有方,特意親自下廚敬您兩個菜。”
季宗布愣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秉寬,隨即笑了。
秉寬麵無表情地轉身出了屋。
季宗布:“吃吧!”
景琦沒動,兩眼凶狠地望著季宗布。季宗布不再說什麼,拿起筷子自己吃起來,隻是漫不經意地不時瞥一眼景琦。
景琦仍死盯著季宗布。季宗布坦然地邊吃邊說:“你甭倆小眼兒吧嗒吧嗒地瞪著我,我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麼!”
景琦終於說話了:“想什麼?”
“你滿腦子想的都是弄個什麼招兒把我給治嘍!告訴你,死了這個心!想治我?
你還小點兒,來!”季宗布忽然伸出右手食指:“有本事的,用手把我這個手指頭撅折嘍!”
景琦一下子來了精神:“真的?”
“真的。”
“兩隻手?”
“來吧!”季宗布一笑。景琦兩隻手齊上夾住季的食指:“我真撅了?”
季家布點點頭,景琦咬牙切齒拚盡全力開始撅,使勁兒使得全身亂顫。
兩隻手撅一根食指,季宗布的食指像根鋼柱紋絲不動。
景琦站起身拚盡全力終於無用,他一下子泄了氣,驚異地望著季宗布。季宗布笑了笑接著吃飯。
景琦:“你神了!”
“那當然!這叫功夫,吃飯!”
“你教我功夫!”
“不教!”
“怎麼了?”
“你得先念書。”
“那你怎麼練功夫?”
“你以為我光會功夫?來。”季完布從布包裏拿出《莊子》給景琦,“你隨便翻開一篇。”
景琦好奇地翻開一篇。
“念頭兩個字。”
“物無,”
季宗布十分流利地背起來:“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景琦真的聽傻了。
“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於天,亦因是也……”
季宗布滔滔不絕,抑揚頓挫:“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
景琦忍不住大叫:“你真神了!”
季宗布笑了:“怎麼樣?讀好了書,教你功夫,吃飯!”
景琦突然地:“我想起你是誰來了?”
“誰?”
“我那年是你送我回來的。”
“噓——不許亂說、吃飯!”
景琦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自此之後,景琦像換了個人。真個成了“師徒如父子”。季完布這先生也特利,並不死死把學生拴在學館裏。有時帶景琦串花房,向他講述花卉知識;有時帶景琦逛大街,指著牌匾講書家掌故;甚至串到古玩店,也能給景琦講一大堆奇聞軼事兒。
過沒幾天,景琦甚至天剛亮就起來繞著院子去踢腿去了……
這一切,都讓秉寬感到怪異,他鬧不明白這位季宗布算哪路先生。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穎軒都在院裏。秉寬對著兩位主人,才張嘴,又吞吞吐吐起來。白文氏道:“甭管什麼事兒,你說吧!”
秉寬提了提氣:“念了沒有幾天書,可倒好,整天的逛大街、串藥湯、鑽花房,天剛亮就起來踢上腿了,這樣下去……”。
白文氏:“他這些日子淘氣了沒有?”
“沒有。”
“打架設有?”
“沒有。”
“欺侮兄弟們沒有?”
“沒有。”
“你還想怎麼著?”
“我是怕……”
“我已經知道了,他愛怎麼教就怎麼教,這是開頭就說好了的,以後誰再瞎嘀咕就給我攆出去,也有你!”
秉寬委屈地:“我是……”
白文氏:“你是好心,難道季先生就不是好心麼?”
穎軒:“他現在念什麼書呢?”
秉寬:“我也不懂,好像是《莊子》。”
穎軒:“哼哼!這位季先生不俗!”
景琦的變化,很讓白方氏上心。便對穎宇念叨多對自己的孩子上點兒心。
穎宇正琢磨貴武的事兒,不耐煩地:“我自個的事兒還沒結沒完呢。”說罷竄出門,奔了範記茶館。
範記茶館單間。
穎宇對詹王府的車夫索大車說道:“我說老索,你這人怎麼這麼磨嘰?”
索大車:“不是我不說,您也知道詹王府的規矩,這事兒叫王書知道了,輕者丟飯碗,重者,小命兒沒了。”
穎宇:“我又不會跟別人說……你想想,這倆孩子是武貝勒的親骨肉,生生的叫人家父子分離,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這事兒是夠損的,可武貝勒也不對呀!”
“他固然不對,畢竟是以前的事兒了,現在人家要找自己的孩子,托到了我,能忍心看著不管?太沒人性了吧?”
“唉!您這可真是給我出了大難題了。”
穎宇掏出一包銀子送給索大車:“這點小意思,您收下,事情辦成了,我必然還有一份厚意。這可是積德修好的事兒!”
“那這銀子我更不敢要了,嫌人家這種錢還是人麼?”
“是!是!索大哥這句話,一聽就是個講義氣的人。”穎宇又收回了銀子。
“這樣吧,當初這倆孩子是我送走的,我再接回來,詹王府這碗飯我也不吃了,就算我修修來世吧。”索大車下了決心。
郊區。去黃各莊的土路上。
索大車趕車,穎宇坐車上,馬車揚起一道灰塵,漸漸遠去……
黃各莊黃老漢家。
黃老漢一臉委屈:“當初是送來倆孩子,可我養不起呀!”
穎宇:“少廢話,你弄哪兒去了吧?”
黃老漢:“賣了!”
穎宇:“賣了?賣給誰啦?”
黃老漢:“過路的人販子。”
穎宇:“嘿——你可真行,這還沒地兒找去啦,算了吧,我先把這丫頭帶走!”
黃老漢:“哎,怎麼說帶走就帶走呢?”
穎宇:“我可告訴你,這孩子的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詹天府的大格格,你惹得起麼?”
黃老漢:“惹不起。可這十來年兒,我們養這孩子不易,花了不少錢……”
“你不……”剛說倆字,穎宇聽到門響,忙回頭,隻見一個十來歲樣兒的小姑娘吃力地挑著兩桶水進來,邊向缸裏倒水邊說:“爸,門口有輛馬車。”
穎宇死盯著小姑娘。黃老漢忙吩咐孩子去喂豬,小姑娘看了一眼穎宇出了門。
穎宇接道。“我還告訴你,少提錢的事兒!我沒叫你賠兒子,就算便宜了你,兒子是我的,你賣了多少銀子應該還我!趕緊把兒子給我找回來,要不然我要你的老命兒!”
郊區回京城的土路上。
馬車在土路上行進。穎宇看著孩子問:“你叫什麼?”
孩子:“黃春兒!”
穎宇:“你不姓黃,你知道嗎?”
黃春一愣。
穎宇:“姓黃的不是你親爹,你親爹犯了事兒了,離京以前托我找你,照應你。”
黃春:“我親爹是幹啥的?”
穎宇:“你親爹,嗬——可是個大官兒呀!跟你說你也不懂。你呀,等著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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