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秘會(1 / 2)

幼時閑談,母親曾說過,無分男女,人的臉上一共有一十四塊骨頭,有四十二塊肌肉——骨頭和肌肉差別很細微,卻讓每個人的麵容千差萬別,各有不同。

想起母親,小古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即取過一旁的水罐,用軟巾擦去所有偽色,所有取過脂膏,開始替自己做出另種麵貌來。

眼稍略微上揚、兩頰顯得凹陷,額頭和眼角再加幾絲細紋,最後上一層略粗黑的肌膚……打扮完畢後,她取出一隻玻璃瓶,小心的倒出一簇粉末,仔細的塗在身上。

這半間房沒有門窗透氣,濕鹽、爛炭和油膩的破桌爛凳胡亂堆積,一股子味道混合著極為難聞——天長日久,弄得她身上也是一陣煙火味,內宅上下都無人願意靠近,這本在她籌算之內,但現在要出門,便隻能換一種味道了。

將粉末撒滿全身後,她輕嗅鼻端,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取過小小一隻細軟包袱,上前兩步到了牆角,彎下腰,拖開了兩塊長條青石底磚。

牆角露出的洞不算大,但她實在太過瘦小,縮著身很輕易就鑽了過去。

夜已經深了,沈府內宅甚是安靜,隻有打更與守夜的仆婦們半睡不醒的盡著職責。

小古的手腳敏捷輕盈,無聲息的繞過她們的眼,一路來到西側後門處。

看門的朱婆子多喝了兩杯酒,正是醺醺然坐著打盹。冷不防有人輕輕一推,頓時嚇了一跳,酒意化為冷汗醒來。

“是你!!”

她嚇得聲調都變了。

“開門。”

一聲低語,卻唬得朱婆子麵色煞白,一字也不敢多說,抖抖索索的拿出鑰匙開了門。

****

深夜寒意入骨,簷角牆根都凝出一層白霜,北風呼嘯著打著旋兒肆虐城中,拽得枯枝紛紛彎折。

深夜的金陵早已進入夜禁,百姓不得上街行走。峻令之下街上杳無人跡,就連那一彎殘月都躲進了雲裏,縱橫交錯的街道市坊都陷入了黑暗與沉眠。

遠處似乎有更夫走過,隱約有吆喝聲,“小心火燭——”

燈籠的微弱白光照不亮方圓幾丈,宛如鬼火一般更添陰森。

小古背著包袱,她沿著長街,緊貼著屋簷下靜靜而走,悄沒聲息的象隻幽靈,但速度居然不慢。

驀然,遠處傳來得得的馬蹄聲,突變加大的燈光在眼前迅速擴大——

|“什麼人,站住!”

一聲斷喝宛如春雷初綻,馬蹄聲疾衝轟鳴,瑣子甲的鐵鏈在地上拖曳出當當的清脆聲,小古目光一閃,立刻聽下。

一隊人馬將她圍攏,高頭大馬的鼻子噴著白氣,前蹄不斷撅起亂踢,馬上的兵尉們低聲笑著交換了個眼色,“天子腳下居然敢犯夜禁亂闖,嘖嘖,居然還是個娘們!”

他們圍攏上來,高大的壓迫感直逼而下,小古卻是靜立不動。

燈光的明亮驅散了黑暗,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女子披了黑色長袍,內罩白色麻衣,從頭到腳隻露出一雙眼睛,腰間綁了一根稻草編織而成的青色腰帶,胸前掛著一對辟邪的五毒符——這一套活脫脫是收屍人的裝扮!

禁夜令之下,以鼓聲為號,官員百姓都得在天黑前各歸其所,不得在街上逗留,惟有三種情況例外:急變、病重和死喪。

有經驗老成的兵丁連聲喊著晦氣就要離開,為首的校尉正是年青,二十出頭麵如冠玉,懷疑的問道:“你是哪來的?因何收屍?”

小古啊啊叫著,比畫著地上寫了“義莊”兩字。

原來是個啞巴……那校尉麵色緩了一下,看到義莊兩字更是心中明了:今年氣候怪異,入冬後比往年更冷,城郊和北城等住滿貧寒小民,大都用不起火炭,房子又破舊,年紀大的受不了這寒氣,往往熬不住就去了。這等人家有的連一口薄皮棺材也用不起,虧得應天府尹大發次慈悲,讓京郊幾家義莊都及時來替他們收了屍體,等開春再下斂,所用花費全部由官府補貼。

“既是義莊之人,就好生去做吧。”

那校尉說完便勒馬而走,行動之間帶起了氣流之風,他突然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回頭看去——

夜色中,小古的身影一點點在街角遠去。

“大人,可有什麼不妥?”

聽著詢問,他搖了搖頭,隻覺得方才嗅見的氣息中,除了香灰、藥符味,另有一種清淡的冷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