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2 讀者:我要看你成神。

綺麗。

這是杜澤睜開眼望見那個生靈的那一瞬間,腦中唯一能浮現的詞語。

像是陽光全揉碎了灑在他身上,淺金色的長發帶著一種剔透的質感,長長地流瀉及地,完美比例的五官像是世上最優秀的雕刻家耗盡所有心血完成的精美神像,沒有表情卻透著一層居高臨下的韻味,最引人注目的要數那一雙眼睛,在光芒的渲染下,那人的虹膜呈現出深淺不一的明亮金色,如果說一隻是正午時分的純金陽光,那另一隻則是日蝕之時的白金日冕。

見杜澤醒了,異色眼睛的主人伸出手輕輕觸碰黑髮青年的臉,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像是在觸碰一個馬上就會破碎的夢幻泡沫。在那人身後,三對巨大的雪白翅膀鋪天蓋地地搧開,潔白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羽毛在風中輕顫,美好得讓人隻能聯想到極樂的天堂。

這是……修?

即使從創.世神的話語中推斷出修覺醒了天族血脈,但真正麵對時,杜澤還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實在太過耀眼了,讓人單是看著就會感到自慚形穢,彷彿連注視也是一種對那名天族的褻瀆。

杜澤想要開口叫修,但喉嚨被棉花堵住似的出不了聲——不,應該說他完全控製不了嘴巴做出發聲這一行為,身體像是壞掉了一樣無法動彈。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這大概是復活術的後遺症,起死回生已經很逆天了,如果再帶上全恢復效果那根本不叫魔法而叫BUG了。

察覺到杜澤的異樣,修的指尖頓了頓,他凝視杜澤,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彷彿連指甲尖的灰塵都不放過地端詳著黑髮青年。那人的表情很正常,眼神很正常,聲音很正常,但是這些「正常」相互疊加,卻讓杜澤突然體會到了一種徹骨的恐懼感。

「杜澤。」修的手指再次滑動,代表治癒的黃光亮起。「你不會有事。」

杜澤漸漸睜大眼睛,因為第一眼就被修的新形態奪去了全部注意力,杜澤此時才發現修的狀態並不如他的外表那麼「光鮮」。

在金色之上,被漆上了一層猩紅。

被光芒籠罩的地方漸漸恢復知覺,杜澤感覺被修碰到的皮膚傳來粘稠的觸感,那是半凝不凝的鮮血——舊的將要凝固,新流下來的血液為其添上一分濕潤。猩紅的不僅是血液,還有傷口,即使被衣服的碎片遮去了大半,卻仍然可以窺見那猙獰的弧度。

雖然有規則的庇護,但這並不等於修能夠在裁決的攻擊下安然無恙——規則隻會保證主角不死,並不會保證修不會受傷。杜澤完全不敢想像修是在怎麼樣一種情況下覺醒天族血脈的,隻要大腦稍稍描繪出那場景,就連呼吸也感到疼痛。

「你會好起來。」

修單薄的唇抿成一個含蓄的弧度,他的聲音緩慢而優美,像是在吟唱讚美詩,漸輕的尾音化開了一絲歇斯底裏的惶恐與憤怒。

「我會讓你好起來。」

不用管了我沒事——杜澤想要大叫,即使有事他還有零點還原!隻要時間一到他就能完全恢復!

但是現在的他連手指的尖端都控製不了,杜澤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修像是根本沒有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般,一邊流血一邊為他治癒,紅色與金色交加,將那份綺麗化為淒麗。

——你不會有事。

即使我有事,你也不會有事。

修的指尖劃過了杜澤的發尾,摩挲著黑髮青年後頸最細膩的那處皮膚,深淺不一的眼眸同時閃過一片晦暗。

視若生命的寶物被打碎,即使修復得沒有絲毫痕跡,但「被破壞」已成為既有的事實。

「不會有下次。」修輕聲呢喃:「我保證。」

杜澤立即明白了修的意思,從今以後,修再不會讓他受到任何傷害,那個人可以維持這個承諾,不僅是因為他覺醒了所有血脈擁有了強大力量,更是因為他馬上就能獲取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權利。

神塔即立,登頂者封神,初至塔頂者為——至高神。

即使是用盡全力想要保持勻速呼吸,杜澤還是立刻感覺到了缺氧的眩暈。得知一切真相後,杜澤對修成為至高神這件事十分忌憚,他必須阻止任何人成為至高神,因為這意味著創.世神的死亡。

創.世神說,隻要我一死,你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或許是因為修的治療,又或許是過於強烈的情感驅動,杜澤竟然能夠伸出手抓住修的手腕,他半撐起身體,即使聲音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似的,但他已經可以說話了。

「修——」

杜澤剛喊出修的名字,一道黃色光柱從他們頭頂上方垂直照下,杜澤隻覺得眼前一花,眼前的場景就切換成了神塔的圓形大廳。剛剛的光柱毫無疑問是每次通關後都會出現的「出口」,但沒有哪次像這樣恰到好處地投射到人物所在的位置,「親切」地將他們直接傳送回圓形大廳。

——規則也急了。

杜澤的腦中一瞬間閃過這個念頭,他還沒來得及打量空曠的圓形大廳和集全的石像,就見那道作為神塔每一層的入口的光門消散了光芒,呈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杜澤閉上眼睛又睜開,無論他怎麼想要逃避現實,印在視網膜中的仍是他現在最不願意見到的那個人。

黑髮,黑眼,戴著眼鏡和助聽器,與他如出一轍的創.世神。

修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麵的創.世神,映在異色雙眸中的是一名金發金眸的六翼天族,給他以一種微妙的熟悉感。當兩人的目光對上的那一刻,整個空間似乎產生了動盪。

嗡——

修回神之際,四周已變了天地——顛倒的天空,冰晶的地麵,如果再添上一個直聳入雲的巨大光柱,簡直就像是曾經的失落之地了。大片大片的雲從遠方的藍天卷席而來,又呼嘯而過,落下的陰影在修身上暗了明,明了又暗。修坐在冰晶地麵上,第一反應是低頭去看杜澤,然而他身邊已沒了黑髮青年的身影。

這就像是壓垮駱駝背的最後一根稻草,修已經緊繃到極致的精神「啪」地一下斷裂。

紅色的血契獸應召而生,它受令去追尋杜澤,卻不知為何一直在原地徘徊,滿是符文的臉對上已經失控的主人。見狀,修望向同樣被傳送到這裏的六翼天族,壓抑地問:「杜澤呢?」

對方的回應是一道光束,擦過修的臉頰深深劃出了一道口子。創.世神冰冷地注視修,毫不掩飾他對修的殺意。得知世界的真相後,創.世神的心態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不在意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但他在意為什麼他是「反派」而這個人是「主角」?有差距就會產生對比,有對比就會產生不平衡,如果說之前是為求生,現在創.世神想殺死修,更添上了一份扭曲的嫉妒和憤恨。

即使被規則安排好了結局,他也不會按它所願那樣演出。創.世神瞥了一眼周邊八大種族的石像,規則已經寫下,那他偏要在這規則之下殺死那人!

咚——

一絲脈動無形地擴散,像是心跳震動了空氣。修側頭看去,在他的注視下,天族石像開始分崩離析,落下的碎片化為數不清的光團。那些淺黃色的光團遊離在修和創.世神之間,微微晃動似乎有些徬徨。修還沒弄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就見創.世神抬起手,黃色光團像是找到了組織,快速地聚集到創.世神身邊,然後化形為如同個模具刻出來的「標準」天族。

前所未有的危險感如細針刺在皮膚上,修一言不發地望向由創.世神率領的天族軍團,每一個天族都擁有將近主神的力量,他麵對那群天族,就像是麵對無數個光明神。

這簡直可怕得令人絕望。

天族拍打翅膀,一個接一個地向修發動攻擊。修從地上起身,雪白的羽翼搧開,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即使麵對如此可怕的敵手,修依舊是一種混雜了瘋狂的冷靜,微微由上而下的視線造就一種盛氣淩人的態度。

在第一個天族靠近之時,修已大致將身上的傷口處理了一遍,然後毫不猶豫地轉換了形態。天族的優勢在於祝福和治癒,攻擊手段乏善可陳。異色的眼眸垂下,再睜開時已轉化為剔透的琥珀色,侏儒舉起了小小的手,巨大的八星機械傀儡緩慢而不容置疑地起身。雖然其他人不見了,但卡巴拉和老約翰兩個機械傀儡並沒有消失,它們因為裁決的攻擊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老約翰完全喪失活動機能,卡巴拉一些部件被摧毀,但這並不妨礙它繼續戰鬥。

修看著自己的手,剛剛的形態切換十分順暢,沒有絲毫生澀之感,以往洶湧的疲倦更是連影子都沒有。修笑了起來,小小的酒窩點綴在白嫩的臉蛋上,看起來異常可愛,同時也非常危險。

沒有後遺症了……

「轟轟轟——」

即使是無人能敵的卡巴拉,同時遭受成千上萬個「光明神」攻擊時也變得岌岌可危。大塊大塊的零件被削落,齒輪和鐵板落了一地,當天族拆掉卡巴拉後,卻發現被機械傀儡護起的侏儒不見了蹤影。

察覺到空間的波動,後方的創.世神一扇翅膀猛地倒退,堪堪避過了突襲。銀發紅眸的龍族破開空間,手中的龍槍擦過創.世神的羽翼,帶起一片鮮血和白羽。雖然出其不意地刺中了創.世神,但還沒來得擴大戰果就被對方逃開了。

修的耳鰭微張,咧開了笑容:「真會逃。」

在「會」字連接到「逃」字的那一刻,紅發獸族的利爪已經抓上了創.世神的肩膀。創.世神眼睛中倒映出修的影子,對方晃著獅耳,野性的臉上滿滿的是捉住獵物時的嗜血笑容。

太快了,論近戰的反應和速度,沒有哪個種族能比得過獸族。然而即使被捉住,創.世神的表情也沒多大變化,之前被卡巴拉引走的天族已經陸陸續續地趕了回來。最近的兩名天族舉起光劍,一名砍向修的手臂,另外一名砍向修的腦袋。麵對下落的劍光,修眼睛眨都不眨,他像是沒有看見即將斬斷他手臂和腦袋的光劍,爪子不容置疑地刺進創.世神的胸膛,抓住了那跳動的心髒。

「哢嘣。」

那是劍刺入血肉、砍斷骨頭時發出的輕響,同時也是心髒與血管分離的斷裂聲。

鮮紅的血灑了一地,頭顱和手臂掉落在地上,很快就變成死氣揮發幹淨。創.世神將分離得隻剩一根血管相連的心髒塞回去,臉色陰沉地看著對麵那名巫妖,修回以同樣陰鬱的目光,兩人在這一刻所想的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