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春申君星夜入臨淄(3 / 3)

篝火前落座,飲得兩碗相逢酒,孟嚐君笑問:“春申君火急火燎趕到蒙山,果真要見那個人?”春申君笑道:“那是自然,先生乃我楚國名士,有了事我自當出麵。”孟嚐君揶揄道:“做得楚國芝麻大個官兒,便成了楚國名士?這難道不是我齊國地麵麼?”春申君苦笑著搖搖頭:“噢呀你說得輕巧,芝麻大個官兒?你孟嚐君倒是給先生地瓜大個官兒,人家要麼?”孟嚐君依然追著道:“總是楚國不自在,否則先生如何到我齊國地麵來了?”春申君笑道:“噢呀呀,就算先生是齊國名士,我黃歇見見總可以了?”

聽得兩人兀自嘮叨折辯,張儀不禁笑道:“如何一個名士,害得齊楚兩國都伸手?”春申君驚訝道:“噢呀孟嚐君,你沒說給丞相聽啊?”孟嚐君笑道:“剛要說你就來了,你說吧。”春申君笑道:“噢呀丞相,你可曉得莊周了?”張儀恍然笑道:“莊子麼?如何不知道?你們要見莊子?”春申君道:“是了是了。莊子夫人病重,我要去送點兒冬令物事。我猜度呀,孟嚐君也是此意了。”孟嚐君笑道:“好事好事,我等都去給這位老兄熱鬧一番了。”張儀笑道:“見莊子好啊,何不早說?我也該帶點兒物事的。”春申君笑道:“噢呀丞相,這個莊子啊不要多餘物事,至多留下些須糧米粗布而已,帶了物事也送不出去,了了心事而已。”張儀聽得不禁喟然歎息一聲:“粗衣粗食,可以清心啊。”

春申君猛然想起似的叫了一聲:“噢呀想起了,聽說武信君便在齊國,如何沒有同來了?”孟嚐君尷尬的笑笑:“這卻怨我,竟粗疏忘記了。”張儀冷笑道:“原是我不想見,與孟嚐君何幹?”春申君驚訝得眼睛瞪得老大道:“噢呀奇聞,張儀不想見蘇秦?這比龍王不想入海還稀奇了!”張儀雖然詼諧,卻是最煩在此事上聒噪嬉笑,不禁冷冷道:“莫非春申君喜歡朋友出賣自己?”話音落點,春申君便張著嘴愣怔了。

孟嚐君歎了一口氣:“春申君莫怪張兄唐突,屈原暗殺張兄,武信君分明事先知情,見張兄時卻是一字不露,要是你,不上氣麼?”

一語未罷,春申君便紅著臉跳了起來:“噢呀孟嚐君,此事你是見了還是聽了?說得如此真確,連我這在場之人,都讓你包了進去?豈有此理了?武信君大大冤枉了!”一通高亢楚語噢呀哇啦,分明是大為氣惱。

孟嚐君冷冷笑道:“春申君少安毋躁,田文說得不是事實麼?”

“噢呀不是!半點兒也不是了!”春申君攤著兩手,臉紅脖子粗的大聲嚷著。

“這卻奇了。”孟嚐君也站了起來:“你既在當場,你說事實,若有虛言,該當如何?”

四大公子其所以名動天下,根基就是慷慨好義重然諾,此等板下臉說話,已經是極為罕見的了,要求對方承諾“虛言該當如何”更是絕無僅有。張儀素知四大公子人品,如何不解孟嚐君此話分量?聽得心中一沉,便生怕兩人傷了和氣。

但見春申君咬著牙一字一頓道:“蒼天在上,黃歇若有半句虛言,禍滅九族!”一言既出,全場默然,以春申君身份發如此重誓,也當真是驚心動魄!

孟嚐君長歎一聲:“春申君,你說吧。”

春申君正色道:“當日黃歇與武信君南下之時,屈原已經將新軍調到了郢都郊野。既未與武信君商議,也未與黃歇商議。那日聚宴,屈原提出截殺張儀,自然是想要武信君與我一起行動。我雖然猶豫,卻也心有所動。武信君卻是決然反對,還痛心的說了一番實力較量的根本道理。武信君說完後,屈原便當場表示放棄暗殺,且請求武信君,將來不要在張儀麵前提及此事,以免他日後與丞相不好周旋邦交。武信君便慨然允諾了。酒宴將要結束時,武信君收到書簡一封,我問何事?武信君說是張儀相約,次日在雲夢澤會麵。我與屈原都擔心有危險,武信君大不以為然,堅執不讓屈原與我派人護衛。次日,截殺丞相的事一發生,武信君便憤而離開了楚國……事實如此,丞相自己斟酌便是了。”

張儀正在仔細回味春申君的話,一時默然。孟嚐君置身事外,卻已經將關節聽得明白,便問:“春申君,是屈原當場說了,放棄暗殺張儀麼?”

“噢呀,正是了!”

“是屈原請求武信君,不要將一個已經放棄了的謀劃告訴張儀,以免他日後難堪?”

“是了是了!”

“武信君見屈原放棄暗殺,便也答應了屈原請求,是麼?”

“正是了,很清楚的了!”

孟嚐君轉身笑道:“張兄,此事已經清楚了,你說呢?”

張儀默默佇立著,仰望天中一鉤殘月,淚水竟湧泉般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