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歡顏下意識的抬手擋了一下。
外麵那一行人浩浩蕩蕩而來,大片的燈籠火光滿眼,走在中間,被兩名宮女攙扶著的——
恰是單太後。
這短短不過一晝夜的功夫,這女人就仿佛頃刻間蒼老了數年的光陰,麵色暗沉,鬢角也透出了縷縷銀絲。
她的眼神空洞沒有焦距,但是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陰唳的狠勁兒來,本是十分尊貴精致的鳳袍穿在身上,看上去竟是那般的不協調。
展歡顏看到她,下意識的就想到了當初第一次見她時候的情形——
那是個十分雍容又精明的女人,一直端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
可是現在——
哪怕她也就是被人擁簇著,哪怕她依舊錦衣華服身在高位,可是內在的氣質卻蕩然無存,似乎是自己就已經先把自己給打入了塵埃裏。
明知道對方來者不善,展歡顏卻是麵不改色,坐在椅子上漠然的看著。
“太後當心門檻兒!”攙扶單太後的宮女小聲的提醒。
單太後聞言,臉色就越發陰沉的難看,一步跨進門來。
她往當前一站,臉上怨毒的神色就暴露無遺的顯現,冷冷道:“見到本宮你連禮都不行了?果然是人之將死,就什麼都無所謂了嗎?”
展歡顏的目光掃過,視線並沒有在她臉上多停,卻是定格在她身邊跟著的一個嬤嬤手上。
那嬤嬤手裏端著個托盤,上麵一碗猶且還冒熱氣的藥湯。
“也不一定!”展歡顏動也不動,低頭扯平了裙擺上的褶皺道:“對於一個將死之人——好像本宮也是沒有必要再浪費精神應對了!”
單太後的心裏一怒,但是想著對方隻是在做垂死掙紮就又稍稍壓製住了情緒,冷笑道:“不知死活,到了個這個時候你還敢逞口舌之快?”
“無所謂啊,就算我此時對你再如何的恭敬,你又豈會放過我?”展歡顏微微一笑,反問道。
單太後一時語塞,展歡顏也不管她,隻就抖了抖衣裙起身,道:“既然彼此之間已經注定了會是這樣不死不休的下場,我又何必伏低做小再去讓你稱心如意?”
“你倒是看的清楚形勢!”單太後冷嗤一聲。
展歡顏徑自走過去,側目斜睨一眼那嬤嬤手裏的藥碗,挑眉道:“毒藥?”
那嬤嬤卻未想到她在明知道單太後來者不善的情況下還能鎮定如斯,嘴巴動了動,卻是說不出話來,隻就有些忐忑不安的去看單太後的臉色。
單太後在婢女的攙扶下落座,想著稍後展歡顏會有的下場才覺得舒心。
她接了宮女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後才頗為自得的說道:“你是個聰明人,到了這般境地,也不需要哀家再多什麼了,你放心,這藥快得很,不會叫你多受苦。你識時務點兒自己喝了,也省得哀家叫人動手,到時候——大家的臉麵上都不好看!”
“這樣說來,就是毒藥了?”展歡顏莞爾,那神情還似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眼下的處境。
“你也不用在哀家的麵前裝糊塗,拖延時間也沒有用,哀家不妨告訴你,北宮烈沒醒,你要等著他來給你解圍是不可能的了,自己配合一點,咱們大家都方便。”單太後道,唇角忍不住牽起一抹快意諷刺的笑容來。
“太後要賜死我總得要有個名頭吧!”展歡顏道,語氣仍是不徐不緩,“雖然我這區區一條性命微不足道,可就算你貴為當朝太後,也不能隨意葬送皇室血脈。死我一個是無所謂,就怕是太後娘娘你後麵無法對滿朝文武和北宮皇室的列祖列宗交代。”
她腹中孩兒就是保命符。
死她一個展歡顏是微不足道,但是殘害皇嗣,這個罪名,哪怕是單太後也吃罪不起。
她還要扶持北宮馳上位,她還要繼續做她的皇太後統攝後宮,自然不肯折在這裏的。
哪怕是現在急怒攻心,也哪怕是現在她對展歡顏和北宮烈都恨之入骨——
也絕對不肯同歸於盡的。
“誰說是哀家動的你?你分明就是害了皇上之後畏罪自裁!”冷冷一笑,單太後道,緊跟著就是不耐煩的冷了聲音,道:“被廢話了,給她灌下去!”
“是,太後!”兩個隨行的嬤嬤領命,端了那藥碗就要上前去拿展歡顏的肩膀。
展歡顏麵色如常的略一側肩躲過,卻是穩穩地接過那碗湯藥在手,冷然的看了單太後一眼,最後卻是笑了出來道:“太後娘娘你一生算計,凡事都力求周到,一定要做到天衣無縫,那麼現在——你是真的確定把所有的後顧之憂都打消了嗎?天下臣民的悠悠眾口或者你能堵得住,可是你這番說辭,也總有人是不會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