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二月。
曾經萬家燈火、繁花似錦的汴京城,現如今被金人摧殘的隻剩灰白兩色。城中風雪不止,家中更是無一絲暖氣,人皆被餓死或狠狠凍死。怨聲載道,民不聊生。百姓無以為食,便割餓殍以食,又因瘟疫擴散,死者不計其數。
當日,金兵大舉火把湧入皇城,殺死守在宮門口的禁軍,衝進後宮抓人,看見稍有姿色的宮女,便饑渴難耐,燒殺擄掠,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無惡不作。
“啊!救命!”
“啊!金兵來人!”
“救救你們放過我吧!”
……慘叫連天,稍有反抗者皆被當場亂刀殺死。
平日裏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娘娘,皆逃不過厄運的命數。金人每衝進殿裏,除去大批金銀財寶,還有尊貴的主子與卑賤的奴婢亦都不放過,全帶走,一起裝進籠子中。
身處凝和殿的雲鸞淑隱隱感到不安,隔著牆壁聽見外麵的大動靜,便起身來,欲出去探探外麵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若在平時,皇後絕不會放任耳畔有聒噪聲,隻是今日非同,聲響那麼大,定是發生了什麼措手不及的大事。
下一刻,霜兒氣喘籲籲推開大門,拉起娘娘的手:“不好了,娘娘!金人衝進皇宮了,娘娘快逃!”
她誓死保護娘娘周全。
“金人來了?!”雲鸞淑的麵色先是一愕,而後嘴邊露出詭異且興奮一笑,猛地甩開霜兒的手,“你先逃,別管我!”
雲鸞淑自床頭翻出一把劍,緩緩亮出凜冽的劍光,迫不及待跑出凝和殿。她苦苦等這一刻,終於終於來了!她報仇雪恨的這一刻,終於來臨了!像是自己的孩子降臨於世,她欣喜若狂忘乎所以。
外頭亂的很,四處皆有金兵把守,娘娘此時出去,豈不是在送死嗎?
護主心切的霜兒絕不會見死不救,放任主子不管,便一個腳步不離地跟緊主子:“娘娘,娘娘,你這是做什麼!我們快走,快走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雲鸞淑瘋了,早已聽不進一句勸說,徑直大步朝著皇後的坤寧殿去。
金兵握著大刀四處遊蕩,燒殺擄掠,鮮血染紅了地上的皚皚白雪,滿地屍體遍野,慘死的表情各異。
密密麻麻的恐懼爬上霜兒的脖頸兒,她害怕金人會衝過來,趁她不當心腦袋與身體便會搬家。大難臨頭各自飛,她在不逃,小命不保。可一看到主子的背影,她說什麼都忍不下心拋棄娘娘,娘娘待她的好她一件件掛在心裏。娘娘有難,她也不苟活於世。
望著娘娘跑向的地方,霜兒恐慌地意識到,娘娘是要尋皇後娘娘報仇?便快速地追上去阻止娘娘。這都到什麼時候了,娘娘還想著報仇雪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如今國破家亡,娘娘要是讓金人活抓了去,隻怕娘娘會被金人糟蹋死,到時娘娘死的勢必比皇後慘。
霜兒便是死,亦要保護娘娘周全逃出皇宮。她的命不值錢,一生來為低賤的奴婢,可娘娘不一樣,娘娘還有大好的前程,不該由金人糟蹋。她盼著娘娘逃出宮,一路向南逃,逃出這個永看不見光芒與希望的皇宮。
一直以來娘娘心裏想什麼,盡管娘娘噎著藏著不使旁人知道,可她都看的一清二楚,娘娘喜形於色,她不想知都難,她隻是不說出口,隻要娘娘的一句話,她甘之赴湯火。
雲鸞淑脫去身上笨重累人的衣袍,衝進皇後宮裏,舉劍揚言:“朱璉,你出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懶懶梳妝的朱皇後,卻見銅鏡映著一個瘋子的身影,舉劍朝她步步來,她大驚失色,慌忙起身,速速命人:“來人,將她攔下!”
幾個侍從拔刀,圍住危險的雲鸞淑。
“擋我者,死!”雲鸞淑冷然走過間,四周的侍從皆倒地不起,鮮血飛濺滿紅柱。
今日,她會用手中的這把劍,將所有的仇與恨,所有的痛與悲,所有的傷痕與眼淚,所有加注在雲鸞淑身上,所有曾經在流暖酥身上劃開的傷口,一並一並一點不剩的還給朱璉!
第一次,她被綁進東宮的畫麵記憶猶新,是誰,逼她喝下媚藥,是誰令肮髒的男囚,奸汙她的身體?
那一年,寒冬臘月,是誰將身懷六甲的她推進冰冷到窒息的湖水?
那一日,夜深人靜,雷聲轟鳴,是誰親手毀了她的容顏,一劍了結她的生命?
那一時,是誰在烈日底下鞭笞著她?
……
種種的疼痛,深深刻在心裏。她恨,不僅僅恨罪惡滔天的朱璉,更加恨昏庸無能的皇帝,他們通通,通通都該死,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