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第一次毫無形象地用錦袍長袖抹了一把眼角的淚,還不住地安慰自己:“既是重逢,便是喜事。我不該在遙兒麵前失態,讓遙兒擔心的。”
看的我都有幾分悵然失措。
扇形長睫還帶著幾分濕潤,眨巴兩下,笑意漸染,“遙兒,我們回家。”
“我們沒有家。”本來不想打擊他,可還是這麼直直地說了出來。
長靴一滯,他拉著我的手驀然緊了幾分,回首望過來,眸中淒楚黯然之色層層暈染開來。
“你可是還在怪我?”
“不是。……我在等喻飛影。”說出前半句,他掌心的力度微鬆,等我說完後半句,他的掌心倏忽箍的緊了起來,最後卻捏的我生疼。
我也硬撐著不喊半句,就這麼淡然自若地仰頭與他對視。
“遙兒,你我之間,就不能暫時拋開他,隻談我們兩人的情意?”
“不能。我們兩人,沒有情意。”
楊玥不語,對望之中除了幾分淒淒然的悲情,還有我不曾察覺的狠厲。那時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對喻飛影的執著堅定,隻會加重楊玥對他滔天般的恨意。
此時的楊玥已並非當初長寧長街初遇時的病弱王爺了。我消失的這段時間,朝堂幾經變幻,現在的情勢仿佛楊玥已盡掌大局,要不然蓮月宮也不會莫名的歸於楊玥旗下。
如此一個大權在握,江山唾手可得的人,對於一個傾心不已的女子,卻頻頻被拒,應也是對他自尊心的嚴重踐踏吧。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
隻是這些道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現在的我,一心隻想著,喻飛影一無所有,奇毒纏身,若再沒了我,他便什麼都沒了。楊玥心思深重,城府難測,也不適合我。
再深一點想,喻飛影從來沒有因為任何自身原因而利用我來達到目的。他雖手染鮮血,但從心思上來說,他又何嚐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清水男兒。
“鬼魅君子”,現在再回來仔細回味這個響徹江湖的名號,真是再適合他不過了。
“遙兒,”楊玥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你可知,你如今說出的每一句話比幾十柄刀劍還要厲害。你漫不經心地一句話,便輕易讓我的心鮮血淋漓。”
他一把拿起我的手掌,狠狠地摁在胸膛左側處,一字一句劇烈震動著胸腔,那絲絲震顫衝擊著我的每一寸神經,“這裏,一直在流血。你可知?”
我不知如何回應他,還是執著地將自己的手一發力猛然抽回,稍稍醞釀一番,複又抬眸看他:“成王殿下,你會心痛,會難過,會流血。又可曾想過,旁人也會因成王殿下的一舉一動而心傷?或許,受傷之度,不會遜於王爺。”
楊玥的手掌半藏於華服廣袖中,微撚了撚手指,又落下,麵上的神色變幻莫測,隻是一直盯著我,卻久久不發一言。
依然俊美高貴的容顏,我卻早已猜不透這副也曾令我一度險些沉淪的皮囊之下的冰封冷藏的心。我想不通,他們再如何,也是親兄弟啊!他們身上至少流著一半相同的血。若不是當初先皇將喻靈滿強接納入後宮,他們現在,應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才對……
可就是這樣的關係,他們還是要鬥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或許,他們生來便是天敵吧。我,卻既幸運的被他們同時置於心頭,又不幸地成為了他們爭鬥不休的理由。
傾桐當初說的話,當真是半分也不錯。
人們都說,我對喻飛影是執念,而楊玥何嚐對我不是執念呢?情,自然是有的,隻是情在執念的催化下,變得十分沉重,並且,布滿了血色。
看他久久不語,我又在等紅殤和喻飛影,便想著不能再和楊玥在這兒糾纏。否則,紅殤一旦將喻飛影帶出,被楊玥撞見,怕是又要多生枝節了。
想到這裏,眼下我便隻能再出完將他激走才能保證喻飛影安全。
“王爺,你還是莫要心傷了。”他目光始終一瞬不瞬地停留在我身上,隱隱有些期待的等待著我的下文,我微沉了心緒,繼續說,“孟芊遙不是個能配得上你的姑娘,不值得王爺如此傾心以待。王爺還是及早脫身,早日另覓佳人補上那正妃之位的空缺吧。我,便不去湊人頭了。”
“湊人頭?”薄唇喏喏而語,忽而不明意味的嗤笑起來,“嗬嗬!遙兒,你把對你的情,當什麼了?我四海廣布公文,張貼畫像,南裕臣民皆知,你是我楊玥的妻。你如今卻可以狠心地叫我另換他人?你的心,果真是石頭做的麼?……不,你隻是對我狠心絕情而已,對喻飛影,你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