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殤,你知道嗎?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留戀,那樣的冷靜,那樣的平靜看待發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我從未見過你失控的樣子,不管是萬軍壓境,還是渾身浴血,你的雙眸從未出現過絲毫的遲疑,可第一次,你失控了,卻是在聽到那人的訊息。”
他邊說著,抱著我的手臂便越來越緊,我有些喘不過氣了,便向上昂起頭,用額頭碰了碰他,示意他放鬆一點。他見我有些難受的樣子,手勁送了一點,卻依舊抱著不撒手,我覺得不難受,也就由他了。
“你在知道那一切過往的時候,你是那樣的心灰意冷,比起奪走你的鬼眼,告訴你這一切,仿佛更讓你受傷。宇殤,你是那樣地愛著他,愛到寧可自殘,被我囚在這深宮裏,受盡折磨,你都沒有逃離,因為你不在乎我,所以你不在意我做的一切,也就沒有所謂的恨了,對嗎?”
“宇昊,這一切還有執著的意義嗎?何必這樣相互折磨呢?你有你的霸業,我有我的宿命,這一切,早就該結束了,牽扯下去,你也會把命搭上去的。”
他的眼眸卻在聽到我這番話的時候,突然亮了,然後便開心的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樣,摟著我,嗬嗬直笑。
我不知道是我的哪句話觸動了他,不過看他這高興模樣,我也就輕輕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我看我依舊沒有什麼睡意,見外麵天氣挺不錯的樣子,便跟他提議去皇宮的花園裏走走,吹吹風,賞賞花,總好過在這裏大眼瞪小眼吧。
他一聽,倒是更加樂嗬了,叫來服侍的宮女和守衛的侍衛,便抱著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花園走去了。
走到涼亭裏,他輕輕地將我放在早已擺好的躺椅裏,他揮退宮女,讓他們將點心放在一旁,而他自己則親手剝葡萄給我吃,我原本想讓他不必這麼麻煩的,我是出來賞景解悶的,不是專門出來享受他人的目光洗禮的。
可我推拒了幾次,都被他無視拒絕了,我也就不再多說,反正都是吃,怎麼吃不是吃呢?
“陛下,你在這裏啊,妾身很想念你啊!”
一把尖細嬌媚的聲音就這麼由遠及近地傳來,我不禁好奇地尋聲過去一看,隻見一位穿著華麗的貴人,帶著一群奴婢,飛奔著到花園裏來,然後一見到宇昊,便在那裏呼天搶地地表達她的思念之情。
我頓時覺得,怎麼這偌大的皇宮裏,找個安靜的地方都不可以呢?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地喝杯茶,賞賞花,吃吃點心了?
那女人還在不停地大呼小叫的,我實在是忍受不了了,便使眼色給宇昊,想讓他叫那人安靜一下,或者讓人帶我離開,我可不想好不容易的遊園,變成了一個女人在那撒潑似的吼叫中度過。
結果,宇昊倒好,看到我的眼神,竟裝作沒看到,還打算讓那女人坐在一旁,一同賞花,我頓時就覺得,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怎麼一個兩個的都不正常呢?
“陛下,讓臣妾服侍你吧。”
我看著那個妃嬪,整個人都快要粘到宇昊身上,前麵更是若隱若現,我不禁轉開了眼。
“陛下,這位是?”
那位妃嬪見宇昊不理他,隻一味地給我吃水果,喂完提子又到點心,手被汁水弄得有些髒,都顧不上擦拭,便不甘心地問道。
“你們的皇後娘娘,朕的愛妻。”
“咳咳!”我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沒噎死。
我瞪了一下他,他倒是笑嘻嘻地看著我,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些。
“我沒答應。”
“你會答應的。”
我不想跟他爭論這種毫無意義的話題,別扭過頭去,看向遠處的風景。
“愛妃還有什麼事?”宇昊微笑著向那位跪坐在地上的妃嬪道。
“臣妾,臣妾有些訝異而已,這位皇後娘娘,臣妾從未見過,最近也沒有冊封的消息,所以臣妾有些好奇罷了。”
“朕已命人挑選吉日,不日便會冊封。”宇昊有些不滿地說道。
那女人見到宇昊這種眼神,立馬就嚇得不敢再出聲了。這位帝王,她在府中時便有所聽聞,為政清明,但手段殘忍,不少貪官汙吏都斃於他的手下,而跟他作對的,下場更是慘不忍睹。可雖是這樣冷血的人,卻傳聞有一個深愛的女人。
隻是從未有人見過這個占據帝王心尖的女人,想不到,今日竟被她誤打誤撞看見了。眼前這個女人,的確是有一種特殊的氣質,跟宮內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意,仿佛高處不勝寒,萬物不入心。
可這樣灑脫,本應快意江湖的人,為何會甘願被困在這座四方的皇宮裏。這裏有讓人垂涎的權勢,有讓人為之拚命的富貴,可她這樣眼裏無物,孤芳自賞的人,真的會在意這些東西嗎?真的會因為這些,而留在這勾心鬥角的皇宮裏嗎?
還有就是,為什麼這謫仙般的人兒,會這樣子四肢無力地躺在躺椅上,連吃喝都需要別人幫忙?而這樣子的人,又為何能得到陛下的青睞,而這樣的一個廢人,怎麼能做他們帝國,尊貴的皇後?
可心裏再多不滿,她還是不敢說出口的,誰都看得出來,這位帝王對這個人的在意,隻是,不甘心啊,她費盡心機,才走到如今這個位置,卻被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廢人,搶了自己皇後的寶座。
“恭喜陛下,恭喜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既然你我即將是姐妹,那恕妹妹我冒昧,皇後娘娘是出自哪個名門世家?平日裏可有什麼興趣,有機會讓妹妹陪姐姐一起去找找樂子?”
哪怕再不濟,我也得把這個人的底細摸清了,然後回去讓兄長查看一下,到底是什麼人,竟那樣神秘莫測,隻是,不管你是誰,既然你當了我們陳氏稱王的路,那你就隻有死路一條了。別管妹妹我手狠,誰讓你生在這皇宮裏呢?
我本不欲回她的話,隻是她在說完後就一直跪在那裏,我實在是有些不忍心,這天雖不算熱,但地板也不是那麼好跪的,何況還要保持這麼個姿勢,我看了看宇昊,示意他,讓她起來,可宇昊倒好,一臉的不在意,就在那裏擦手喝茶。
“你......起來吧,別跪著了。”我斟酌了一下,便說道。
她看了看我,又望了望宇昊,便想還禮站起來。
“蓉妃,誰允許你站起來的?”宇昊不帶感情的說了一句。
蓉妃嚇得整個人直接跪倒在地上,瑟瑟發抖,全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皇後,你允許她起來嗎?”
我聽到這問話,不禁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我皺眉看了看他,他笑著端起茶杯,雲淡風輕地抿了一口茶。蓉妃不知所措地跪在那裏,跪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禁有些茫然和害怕。
“宇昊,這就是你的手段?”
“殤兒,你可以認為這是一種快捷的方法。”
“我是個殺手,我從不在乎別人的生死,你拿她的命來威脅我,這毫無意義,也毫無作用。何況,宇昊,你的手段,不該用在我的身上,我和你,從來都不是敵對的。”
我說著,便閉上眼,不再理會眼前的這一切。本來就是出來賞花散心的,怎麼就發生一件件不愉快的事情呢?
宇昊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帝王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孩子了。雖然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的小孩子,可那時候的日子,卻已經是難得的舒適了,起碼,那時候的我們並不是敵對的,其實,哪怕到了現在,我也依舊不願意與之敵對。
“我要回去了。”
“好啊,我抱你回去。”
與其在這裏接受他目光的審視,還有蓉妃那記恨的眼神,我還不如回我那院子裏躺著,沒事還能跟零食鬥鬥嘴皮子,解解悶,一出來,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事,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恭送陛下,恭送皇後娘娘。”
“我不是你的皇後娘娘,至於你的陛下,那是你們的問題,不要把這筆賬記在我的身上,我不想手下多一條人命。”我窩在宇昊的懷裏輕言道。
宇昊抱著我的手臂微微一緊,低下頭看著我,眼底是翻滾著的情緒,有憤怒,有不甘心,更多的卻是一種落寞。我看著他,不禁有點傷神,他怎麼就不明白呢?世間萬物,你都可以通過你的努力,你的手段,去獲得它,可唯獨有一樣是不可以的,那就是感情。
你可以將我囚禁在這皇宮裏,可你困得住我的人,卻困不住我的心,我的心不在這裏,更不在你的身上,這一點宇昊怎麼就是想不明白呢?也許他想的明白,他隻是不願去麵對罷了。這皇宮從來就不是我的歸宿,他更不是我追尋的答案,總有一天,我總要離開這裏的。
一路無話,他快步地走回去我的院子裏,我遠遠便看見靈使,他一眼便看見宇昊的黑臉,趕緊便想躲起來。
“靈使,你給我站住!”我趕緊喝住了他。
他默念著我聽不見我聽不見,便想趁機開溜。
“怎麼?靈使,堂堂一個上古神靈竟會害怕我這麼個廢人嗎?你也太可笑了吧。”我故意這麼說道。
“宇殤,你這個腹黑女,你就會陷害我!”
“沒辦法,我剛剛在外麵領教了別人一番手段,心裏覺得不爽,所以便找你來解解悶。”
靈使被我氣得瞪眼吹胡子的,可惜沒有胡子,不然就真的像了。看著他這憋屈的樣子,杠杠的不爽,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喲喲喲,誰敢氣你啊,你可是我們大帝國的皇帝陛下,最珍愛的女人,誰敢對您不敬啊?”
嘖,真的是什麼人說什麼話,嘴欠的人說什麼都讓人不爽。既然害得我杠杠的好心情都沒有了,那麼總得給他找點事做做吧。
“靈使,我想吃上次你做的點心。”
“你!”
他看了看我身後的宇昊,終是不敢出聲,咬牙切齒地看了我一眼,灰溜溜地去做點心了。
簡直就是一針斃命啊,黑衣人見傷口已經從原本的暗紫色到現在的已經出現了潰爛的情況,便趕緊從懷裏掏出自製的秘藥,想緩解一下毒性。轉念一下,又擔心鬼焰背後突襲,便側身邊防備地看向鬼焰邊趕緊掏出秘藥服下。
可當他看向鬼焰時,卻被眼前一幕驚訝了。隻見鬼焰壓根兒就沒想著再攻擊他,更不會想著搞什麼背後突襲,因為那人根本就沒有看向他,而是眼神專注地看著一旁的宇顏公子。他雖看的不真切,卻還是能在模糊中看到女子眼底深藏的溫柔。
他一見,心中的妒意和恨意不禁越發厲害,眼一瞥,便看到被他扔在地上的帶有劇毒的銀針,於是心生一計,趁著鬼焰一個不注意,悄悄撿起銀針,一個發力,便想要將銀針射向男子。
卻不想,他一運內力,心口便是一陣劇痛,眼前一黑,腿下一軟,整個人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此刻,別說讓他偷襲鬼焰他們了,就連讓他正常站著說話都不太可能了。渾身都疼,那種疼就像是有火在一寸寸地燒你的神經,皮膚,骨骼。
隻疼的人想滿地打滾,可黑衣人硬是忍住了,他咬緊牙關,顫顫巍巍地想要站起來,卻終是做不到,於是便單膝跪地,勉強的維持住了自身的平衡。
“你......噗!”話還沒說出口,一口黑血便吐了出來。
鬼焰看都沒看他一眼,捂住男子的雙眼,單手牽過男子轉身便離開,隻輕輕地丟下一句話:“原本想留你一命,讓你回去給你們的主子帶話的,不過看現在這樣也不需要了。”
說完便與男子並肩從後門走回進大院裏。而在他們轉身離開後,一個穿著同樣黑衣,隻是手上多了一個香爐的黑衣人從旁邊的一棵樹後走了出來,慢慢地走到了因毒素的蔓延而疼得滿地打滾的黑衣人麵前。
那中毒的男子看著麵前的衣擺,強忍疼痛,抬頭一看,原本痛苦的臉色竟變得無比歡喜,仿佛看到了救命的丹藥似的,顫巍巍地伸出還沒被毒素腐蝕掉的右手,緊緊地拽住那人的衣擺,聲音微弱地道:“主公,救我。”
聲音裏充滿著隱忍的痛苦,而那被他換做主公的人卻絲毫不在意叫下人的痛苦,反而冷冷一笑:“能死在她的手下,你該感到榮幸才對。”
那中毒的手下一聽,滿臉不相信地看著那個他曾誓死用命來效忠的主公,此刻竟在這個時候,在他被毒素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時候,說出這樣冷血無情的話。
“主公,你在說什麼?我,我是你的手下啊。我,啊!”男子一個痛呼,原是他的這位好主公竟伸出右腳狠狠地踩在了他唯一還算完好的右手上。
“既然她都說你不需要了,那你就還活著幹什麼?”那人繼續無情地道。
說完也不顧他的手下還想說什麼,從懷裏取出一包藥粉倒在了男子的身上。伴隨著聲聲的慘叫聲,男子竟逐漸地化作了一灘血水,並漸漸化作了一股黑氣,然後被吸進了那早已放在這位主公手上的香爐上。
接著,等黑氣全部被吸進,他便把這邪物香爐放回懷中,看著女子離去的方向陰測測地笑道:“機會終於再次來臨了,鬼焰,這次我看你怎麼逃出我的五指山。”
原來這人便是之前在山上銷毀了那遍地屍骸,並將之化作黑氣吸進香爐內的神秘黑衣人。而他說完這話,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轉眼便不見蹤跡,一如他來時那般神出鬼沒。隻可憐他的手下啊,沒死在敵人手上,倒死在了自家主公手下,真是悲哀啊。
且說鬼焰這邊,她牽著男子回到了後院,站在了那條散發著檀香的木橋上,對被剛剛一幕有點嚇懵還沒回過神來的男子道:“此事與你無關,你無須在意。”
宇顏聽到終是回過神來,定定地看著女子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鬼焰,殺手盟的主子。”女子直視著他的眼睛回道。
“嗬,我果真沒猜錯,你真的是殺手盟的人,還是殺手盟的主子,真是讓我驚訝啊。不過你這作風,倒真是像極了殺手盟的人的做法。”宇顏態度有些不好地道。
鬼焰聽到卻也沒說什麼,隻是探手從懷裏取出一把精致的短刀,刀鞘上一條飛龍栩栩如生,精細地連爪牙都看得清楚,真切到仿佛能讓人感受到那條飛龍握爪的力度,以及遊龍騰飛的磅礴大氣。
刀鞘邊還配有條金絲鏤線,顯得格外的華麗卻也實用。鬼焰見他一臉的抗拒便也不欲細說,把刀輕輕地掛在木橋上對男子道:“行走江湖,人心險惡,短刀防身,你我不必再見。”
說完全然不顧男子的反應,一個翻身,施展輕功,幾步便躍出了大院圍牆,很快便在男子的視線範圍內徹底消失。
男子愣愣地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心裏百般滋味,卻不知從何處說起。他其實是知道的,在第一眼看見她時,他便在意她了,他也知道,剛剛那種情況,哪怕鬼焰不下毒,對方也會將他們置之死地。
隻是,哎,他終究隻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他未曾見過如此血腥殘酷的場麵,在他眼裏,那人再該死也不應該死得如此慘烈,而她明明有其他的方法保住他們的性命,為何偏偏要下如此毒手。
雖然他也能猜到,許是那人話裏不尊重,才激怒了她,隻是,為了一句話,一個詞兒,用得著賠上一條人命嗎?或許是他太天真,又或許是他根本從未懂過她,可還是不舍得她的。在她轉身離開的時候,其實他很想跟她說,他剛剛不是故意的,隻是一下子接受不了。
可終究還是說不出口,或許,在此刻,宇顏才真真切切地明白道何為殺手盟,何為殺人如麻的殺手,他才真正有切身的體會到,江湖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