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七月是“鬼月”,從當月初一開始,“鬼門關”開啟,地府鬼魂會陸續返回陽間與親人團聚,而那些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也會到人間人氣旺之地尋找香火;隨著時間流逝,“鬼門”會越開越大,到了十四便是“大開”之時,到了十五,“鬼門”便慢慢合攏,直至三十徹底關閉。
像我昨夜遇到的,和伏先生遇到的,可能都是“宅鬼”。他從古籍上看到過,“宅鬼”就是寄居宅內,層出不窮地鬧惡作劇,令人住宅不得安寧的鬼魂,比如讓鍋碗瓢盆在空中亂飛,令物件移位或丟失,又比如令屋裏的人走路無端摔跟頭,甚至“鬼壓床”、“鬼剃頭”等。他們如此這般,就是為了將人趕出去,霸占房屋。
可是,明宸卻覺得此事過於蹊蹺,七月十四年年有,卻從未試過像今日這般詭異。他派人出門一打聽,才發現整個留仙鎮的人都在討論昨夜鬧鬼之事。
到了中午,全國各地的飛鴿傳書陸續傳來急報,無一例外地向明宸稟報了各種“鬧鬼”之事,甚至還鬧出了不少人命,大家才意識到事件的嚴重性。
而沉城也有急報傳來,是來自無涯的準確消息。急報上說,沉城並有沒有異樣,但他說,地府的門,即是那道“鬼門”,關上了,徹底閉合了。本該大開的“鬼門”突然關上,這意味著原本從地府出來的鬼魂回不去了,連黑白無常也無法通行,新死的鬼魂便無法被勾攝,而陰間的六道輪回更會因此無法如常運轉,靈魂不能投胎寄生轉世的父母體內,出生的嬰兒便沒有靈魂,會終生癡傻。
更可怕的是,大部分鬼魂滯留陽間超過七七四十九日,便會魂飛魄散,為了躲避這一結局,誰也不知道那些鬼魂會做出什麼事來自保。
由於鬼魂和地府有著天然的聯係,而半步多的暗河是直通忘川河的,時間一久,無涯擔心鬼魂感知到這個目前唯一返回地府的通道,引發大亂。加上我的身份特殊,又去過忘川河,也會被鬼魂感知到,所以他讓我必須即刻啟程返回沉城,一秒也不能耽誤,否則等到所有的鬼魂都感知到我的存在,後果必定不堪設想。
看完無涯的信,饒是如今變得冷靜內斂的明宸也坐不住了,他疾聲道:“寒蕭,你帶上所有暗衛,即刻啟程護送心離返回沉城,朝陽村那邊若敢阻撓……”他頓了頓,咬牙道,“不惜一切代價,即便是屠村也要將心離安全送到。”
關鍵時刻,易寒蕭便是再別扭也知道分寸,領了命便出去準備了。
明宸看著我,歎了一口氣,道:“本想給你好好過一個生辰的,誰知……”
我豁然笑道:“原來你是為了此事才在留仙鎮留這許多時日?其實這不重要。”
他怔了怔,悵然苦笑:“不重要了嗎?”片刻的停頓之後,他說道,“我以為,除了你的生辰,我們兩年前初見那一日,於你而言,會有些許不同的。”
聞言,我心頭一震,許是臉上表情過於明顯,他瞬間臉色一白:“你,已經忘了。”
“救命之恩,不敢忘。”我強撐道。
“僅僅是救命之恩?”他不甘心道。
“明宸,”我收拾心情,平靜地說,“我……”
他不容我往下說,打斷道:“此次回京我會將你的生父莫將軍的冤案平反,雖然顧心離的軀體裏已經換了一個靈魂,但我想你有必要知道此事。至於你的衣冠塚被毀……”
“不可以。”我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炸毛了,“你知道我此生絕無可能再回到深宮中去,皇陵的衣冠塚毀了便毀了,你若需向天下人交代,隻需言明我的遺體是遵我的遺願安葬在顧家墓園即可,我相信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對我的生死與否感興趣。至於我生父的冤案一事,我代曾經的心離謝謝你。”
明宸望著我,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好。”
未時,在留仙行館與明宸分道揚鑣之後,我、易寒蕭和伏先生直接騎了馬往朝陽村的方向趕,為了避人耳目,暗衛依舊蟄伏暗處隨行。
依如今鬼魂四伏的情況,其實不宜走夜路,但是無涯的信裏再三交代要我們即刻啟程,還教伏先生如何掩飾我當初以生魂沾染的忘川河水的玄陰之氣,隻是此法隻能維持三日,也就意味著我們必須在三日之內趕到朝陽村。如果是坐馬車走官道,日夜兼程從留仙鎮到朝陽村也得三日有餘,所以我們決定抄近道,翻山而過,若是順利,兩日便可到達。
滯留人間的鬼魂都是往人氣旺香火足的地方去,我們走山路倒也一路順暢,夜裏還在山裏的農家借宿了半宿,稍作休整,天還沒亮便又繼續趕路。
本以為會一路暢行,沒想到,第二個夜裏,出狀況了。